这是一间不起眼的小屋,座落于东厂北校场西侧,两边是一排马房。屋子原先是堆积马料的地方,现在被临时改成了刑房。

从那扇有些朽的木门朝里看去,屋内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但当炉火被点燃后,屋内顿时出耀眼的光亮,室温也随之快上升,渐渐的,呆在里面的人已经汗流浃背了。

地上,夹棍、脑箍、拦马棍、钉指、烙铁、剌鞭等让人触目惊心的刑具摆满了一地。不知是火光的照映还是原本就是那种颜色,这些刑具好像都是红的。

当炉中的火烧得足够旺,旺到那烙铁已经通红时,袁大海才轻轻的推开木门,走了进来。他没有去看那些从锦衣卫带回来的刑具,而是径直走到被绑在木架上的汪文言前面,和声说道:“你这一次可猜错了,我的脑袋还在脖子上。”

“那是你运气好。”

汪文言抬起头,两道锐利的目光紧紧盯住袁大海,轻声问道:“魏忠贤来了?”

“是的,我们督公来了,嗯,已经有一会功夫了,这会正在大堂和档头们说话。”

袁大海点了点头,他不打算瞒汪文言什么,因为正是魏忠贤的到来才让他能够有机会再次看到汪文言。

汪文言叹了口气,忽然笑道:“那你还等什么?”

袁大海正色道:“我在等你自己开口。”

“出卖朋友的事情,我一向是做不来的。”汪文言的脸上没有害怕的神情,相反,却带着几分戏谑,好像眼前的袁大海只是个小丑而已。

对于汪文言的神情,袁大海选择性的忽视,淡淡说道:“做不来并不意味着你不能做。”

闻言,汪文言点了点头,他赞同这句话,但是这不意味着他会屈服。反问道:“如果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办?”

“你的这个问题有点难倒我了。”袁大海摇了摇头,“或许一个人如果不交朋友,那就永远不会出卖朋友了。但可惜,世上的人都是会有朋友的。说实话,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你,因为你这个问题让我没有办法回答。也许,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你应该明白,这不是我要的答案。”

“既然知道我在想什么,你又何必要问呢?”对于眼前这个番子,汪文言有种很有趣的感觉,至少,和他从前看到的那些番子相比,眼前这位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袁大海不觉得有意思,他只想尽快撬开汪文言的嘴。凝视片刻后,他缓缓说道:“之所以问你,是因为这是我的职责。”稍顿,见汪文言因为疼痛而紧紧咬住嘴唇,额头也是皱得紧紧的,米粒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滴落,不禁既是同情又是可怜,叹口气道:

“十指连心,想必你现在很疼吧?如果你痛得受不了,可以叫出来,我和我的人是不会笑话你的。不过,你这又是何苦呢,你要知道,不管你受了多大的苦,你那些在外面的朋友都是不会知道的。”

在袁大海说话的瞬间,汪文言左手的第二片指甲再一次被竹签硬生生的剥开,和他的大拇指一样,鲜血顿时涌了出来,红通通的。

“你们东厂的鹰犬除了这些还能做什么?”

汪文言极力使自己不要叫出来,虽然他能清楚的感受到左手的筋脉因为巨痛在使劲的跳动,但他还是咬牙撑了下来。

“行到水尽处,坐看云起时。”

将汪文言的两片新剥开的指甲捏在手中仔细看了一眼后,袁大海摇了摇头,轻轻的一抖,顿时,两片沾血的指甲掉落在地面。

“我们固然是你们眼中的鹰犬,但我们却从不小看敌人,但也不妄自菲薄。或许,汪大人应该这么想,我们这些鹰犬可以要你的命,而你却不能要我们的命,这便是你我的区别所在,也是强弱所在。”

“魏忠贤不会有好下场的,你们跟着他,只有死路一条!”汪文言咬牙说了句。

“这只是你的想法,却不是事实。”

袁大海轻咳一声:“你还是招了吧,熊家那四万两银子你是怎么分的,左光斗拿了多少,杨涟又拿了多少,还有哪些人得了?只要你说出来,我可以保证,不会再让你受半点皮肉之苦,甚至我还可以向督公替你求情,让你安然无恙的从我们东厂走出去。怎么样,你觉得如何?”

听了袁大海的话,汪文言“哈哈”笑了起来:“你以为折磨我就可以让我出卖朋友吗?你错了,我汪文言这辈子虽然没干多少好事,但至少,我还从没有干过出卖朋友的事。”笑声突然止住,斩钉截铁道:“你们还是杀了我吧,因为你不可能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你想要的东西!我从来不知道熊家什么四万两银子,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人死可就永远不能复生了。”

袁大海有些敬佩起汪文言来,他没有想到这个家伙竟然如此硬气,但是,这不是他想要的。微一摇头,将自己的手在汪文言的眼前晃了一晃:“我这双沾过血的手永远也不会再干净了,你还是说吧,不然我真的会杀了你。”

“要杀便杀,多说无益。”说完这八个字后,汪文言的嘴巴再也不张了,眼睛也闭了起来,一幅求死的样子,意志之坚决,让钱恩和那两个行刑的番子都有些佩服起来。

“好的东西不一定要握在手中,就像好酒不该常喝,这样才能保持好的感觉。”

袁大海幽幽的叹口气:“不过你想死,但我却不能就这么让你死,因为那样一来,你痛快了,我可不痛快。”说完,面目突然变得狰狞起来,缓缓朝后退了两步,冷冷说道:“两根手指头不能让他怕,那就五根,切断他的右手!”

顿时两个番子将汪文言的手按住,钱恩从地上随手捡起一把已经锈了的马刀,将汪文言的右手放了上去。

眼睛虽然闭着,但耳朵没有聋,当右手凉意传来的时候,汪文言的心突了一下,但很快,他却是什么想法也没有了。

死都不怕,还怕少了一只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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