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刻,三名官员匆匆进了恭子厂吏部尚书赵南星的府邸,此三人皆为赵南星门生,分别是礼部给事中王刚、吏部给事中齐文羽、工部主事黄权。

三人进去后不久,府内便传出赵南星的怒骂声:“黄尊素误我东林,此人该死,该死!”

“老夫早就说过,黄尊素与那汪文言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出的尽是些馊主意,可偏偏叶阁老就信他们,先前也还罢了,可如今是与那魏大裆正面交锋,如何还能听他们的!”

“杨大洪也真是的,怎么就被黄尊素三言两语给劝住了呢!他也不想想,汪文言什么德性?有这人在,我东林反受其累!尔今之计是奏那魏大裆欲借黑旗谋逆,怎可本末倒置,去救什么汪文言,当真是胡闹,胡闹!”

因为过于生气,赵南星的身子都抖了起来。齐文羽见状,忙上前扶住老师,劝慰道:“恩师消消气,千万别动了肝火,您可是我东林擎天之柱,要是气坏了身子,咱们东林可是群龙无了。”

黄权也在那说道:“是啊,恩师您别激动,事情总有解决的法子,学生们此来便是听您老指示的,总不会让黄尊素他们误了我东林大事的。”

王刚也关切的说道:“京察还有几日便要开始,老师为这次京察已谋划半年之久,万不能在这节骨眼上为那些浑事气坏了身子。”

见学生们如此关心自己,赵南星不由老怀舒坦,点了点头,打起精神道:“为师已主持过两届京察,什么风浪没见过,还不致为了这些浑事误了正事!”

闻言,王刚一脸敬佩道:“老师主持的那两届京察,端得是名动天下,振我东林,试问我东林上下谁不佩服老师!...此次京察,老师必然能再复当年盛景,将那阉党宵小之辈尽数逐出朝堂,还我大明天下一片清明!”

王刚所说的这两次让赵南星出尽风头,名动天下的京察分别指万历二十一年,赵南星出任吏部考功郎中时,与吏部尚书孙鑨一起主持当年的京察。在这次京察中,赵南星使起铁腕来六亲不认,就连孙鑨的外甥吕胤昌、阁老赵志皋的弟弟、赵南星本人的姻亲王三余,也一样被免职。一时之间,朝野称快,谓此次京察为大明立国二百年来所仅见。赵南星正是借这次京察的铁面无情,为他赢得了无数声誉,在东林之中获得一席之地。

第二次则是天启二年时,赵南星再次主持京察,不过这次他不是为自己树名声,而是旧事重提,把矛头对向“邪党”,指责给事中亓诗教(齐党)、赵兴邦(浙党)、官应震、吴亮嗣(楚党)过去曾“结党乱政”,要把三党中人赶尽杀绝。为此他还特意写了一篇《四凶论》,最终三党脑在他的凶狠打击下一股脑的被赶下了台,从此朝中东林一党独大,再无人能的撼动东林党“众正盈朝”的局面,但也正是这次京察,使得数以百计的三党官员为求自保,转而投向内廷。可以说,此次京察的弊要远大于利,在赵南星的志得意满和亲手造就下,日后毁灭东林的“阉党”正式浮出水面。

不过在赵南星心里,这两次京察是他平生最得意之举,也是最引以为傲的大事,因此听了王刚的话,顿时露出笑容,深以为然道:“嗯,不错,只要京察由老夫主持,任那魏大裆闹什么妖蛾子,老夫也是不虑的!”

黄权忙不迭的深深作了一辑:“学生恭祝恩师此次京察大展手脚,为我大明除贼,为我东林扬威!”

齐文羽却是有些担心道:“不过有一事却是麻烦,老师不能不防。”

赵南星看向他,问道:“何事?”

齐文羽道:“阮大铖那小人上折弹劾左汪结党,阉党那帮言官现在正抓着这事不放,学生怕他们会将这火烧向老师。万一矛头转向老师的话,老师怕很难全心主持京察,如此,势必为阉党所乘。”

“无妨!”

学生的担心,赵南星不以为然,晒然道:“为师行得正,做得直,阉党能攻击为师什么?!”顿了一顿,恨恨说道:“阮大铖那小人却是可恶,为一己之利而叛我东林,做那亲者恨,仇者快之事,待京察过后,必要将此人赶出朝堂,省得这种小人玷污我辈之眼!”

见恩师如此有信心,齐文羽自然也放下心来,又道:“老师举周士朴的折子司礼监给驳了回来,不知老师有何打算的?”

“这事却是有些棘手,为师一时也没能想到何人能替周士朴。”这事赵南星是头疼,司礼监不批红,吏科都给事中便要空缺,京察还有数日,若不能选一得力之人相助自己,到时那么大一摊子,自己势必难以事事办得周全。但除了周士朴,他却一时想不到还有何人能够担当都给事中一职的,眼前这三个学生还太年轻,虽有心栽培他们,但也不是能一蹴而就的,总得慢慢磨练才行。

王刚在旁却说:“照学生看,老师莫不如成全那阮大铖算了。”

赵南星闻言,不满说道:“为师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这种小人,你怎能要为师成全他?”

王刚忙解释道:“老师放心,阮大铖做出这桩事来,他已经不可能再在朝堂立足,就算他当了这吏部都给事中,位置也坐不长,到时不需老师出手,我东林上下也是容不得这等叛徒的。既然阮大铖根本做不下去,不如老师成全他,如此也能堵住他的嘴。此番他明面上弹劾汪左,但未必没有攻击老师的意思,阉党又抓着这个机会上表攻击我东林,老师如果成全了阮大铖,他必定不敢再乱咬下去,当事人偃旗息鼓,阉党那帮言官就不能顺杆子上来,如此一来,老师的压力总能减少些,对叶阁老那边也能有个交待。”

齐文羽附和道:“汪文言已被下了诏狱,这人立身不正,污点颇多,阉党极易从此人身上寻突破口,如果左光斗为此牵进去,阉党肯定要大做文章,肆意胡咬起来,对老师总是祸事。既然这事是阮大铖挑起来,就让他自己把事压下去,学生相信他也不傻,总不会心甘情愿被阉党当枪使的。得了好处若是不知收敛,那到时也不能怪老师了。”

听了两个学生的话,赵南星略一寻思,微一点头:“也好。”抬眼看了三个学生一眼,叮嘱道:“你们几个这几日要各安本份,千万不要参与杨涟、黄尊素他们的事,不管他们干什么,都不要搭理,眼前最重要的事是京察!除了这事,就是天塌下来,咱们也不要理会!”

“是,老师!”

三人忙齐声应道,说了句“学生告退!”便要退出书房,刚至书房门口,赵南星想起一事,叫住黄权,问他:“长林,你前些日子对为师说的那事,可查出是东厂何人所为没有?”

一听老师问这事,黄权恨恨说道:“还无头绪,据家父说去的一共五人,却没有留下姓名,而东厂番子有上千号人,所以学生一时之间也没办法查清到底是何人所为。”

赵南星眉头一皱,沉声道:“你放心,这事为师一定为你做主!待除掉那魏大裆,为师便奏请圣上整顿东厂,将那败类为你揪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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