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站了片刻,便走下山坡,返回村庄,回到之前的屋子。

此时李淳风还没醒来,但面色却好多了,不如昨晚那么吓人。

袁天罡看了,大松一口气道:“还好,还好……还好昨天淳风放手的快……”

按照他的说法,这整个村子里每个房间里的油灯,都似乎是一个煞气的凝结点。大家进入村子前看到的灯光,也是煞气造成的幻象。

昨晚李淳风冒然触碰油灯,激了煞气反噬,也就是他放手的快,又身怀修为,这才没有直接被煞气冲死。

张玄清闻言看向窗台,果然见窗前油灯并未如昨夜般是点燃的,且里面满是尘埃,没有半点灯油,不由啧啧称奇。

正在这时,忽然一声轻哼,刘剑南悠悠醒来。

乍见张玄清和袁天罡站在眼前,他浑身一紧,接着,才微微放松。

“见过…两位道长……多谢道长们……救命之恩……”声音虚弱,细若蚊蝇,说着还想坐起来。

张玄清赶紧把他按回去,说:“不用谢,你身体虚弱,先不要动。”

说完,想到昨晚给对方灌了一大碗“过期”的药,干咳一声,赶紧给对方检查了下身体。

望、闻、问、切……一套流程下来,张玄清才松了口气:“还好,恢复的不错,伤口已经止住血了。就是体内还有点余毒未清……恩,先不要做大动作,回头再熬两副药就好了。”

刘剑南再次道谢,袁天罡问道:“不知壮士与那三人有何冤仇?他们为何要杀你。”

“回道长,那三人再加上另外两个,被称为冀州五虎。我杀了他们大哥和五弟……”

这番话之前就从那三人口中听过了,张玄清毫无意外。袁天罡却奇道:“竟然是冀州五虎?”

“道长也识得他们?”刘剑南面露异色。

袁天罡道:“贫道行走江湖多年,确实听过这几人的名头。据说他们向来烧杀抢夺,无恶不作。后被‘剑仙’刘崇望收服,誓不再为恶,才得以保全姓名命。不过……自从刘崇望死后,他们不是销声匿迹了么,怎会出现在这里?”

“这点在下也不知情。”刘剑南目光一闪,如此道。

袁天罡笑了笑,没有再问。

张玄清却好奇起来:“剑仙?刘崇望?他使剑很厉害?”

“应该吧。”袁天罡捋着胡须,面色淡然:“江湖传言,刘崇望习有飞剑之术,只可惜从没有人亲眼见过。他还有一名义弟,名为大刀王五。名虽普通,但在江湖之上,却威名赫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兄弟二人有一个‘刀剑双绝’的美称,江湖上任谁提起,都要竖起大拇指。不过在刘崇望死后,大刀王五也不再涉足江湖,至今少说也有七八年了。”

“这么厉害?”张玄清可不管什么大刀王五,只对那刘崇望感兴趣。

飞剑啊,是真的么?

他却没注意,在袁天罡说这段话的时候,刘剑南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三人吃了点干粮,袁天罡就提议离开,说:“这里煞气凝聚,白天还好,有太阳消融,但到了晚上,阳气退减,阴气复升,淳风和这位刘壮士又都有伤,不宜在此地久留。”

“既然如此,为何昨夜道兄不着急离开,反而留下来?”张玄清眯着眼,好奇问道:“……还有那面‘仙镜’,不知道兄从何得来?有什么作用?”

袁天罡闻言轻咳道:“昨夜淳风和刘壮士都昏迷不醒,凭你我二人,带着他们太费力气。而且,淳风被煞气侵脑,需要快把煞气驱逐出去。至于那枚镜子……仙镜不敢当,贫道称之为‘易镜’,对演算之道略有帮助,没甚么大不了的。”

是吗?

张玄清一点都不信,如果昨天他没看错,那镜子还有驱逐煞气的作用。

不过……易镜……

记得历史上袁天罡有本佚失的书叫《易镜玄要》来着?

中国五千年历史,诞生的著作不计其数,其中就有很多保存不当佚失的。比如在济世堂的时候,张玄清就从孙思邈那看了不少后世没有的医书。

袁天罡作为一个名留青史的道士,一辈子著作的书有不少,什么《六壬课》、《五行相书》、《三世相法》、《推背图》、《袁天罡称骨歌》等等,其中《易镜玄要》最为神秘,据说从没有人看过。

虽然极为好奇,但见袁天罡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张玄清也没好意思再问。

接下来,他给李淳风检查了一下身体,根据脉象来看,大体中午就能醒来,便提议再多等等。

到了午时三刻,李淳风果然悠悠转醒,让他喝点水吃了点东西,四人就一同上路。

刘剑南没有再用人抬,虽然张玄清说他动作大了,容易撕裂伤口,但他依然坚持自己走。

李淳风也是如此。

两人用剑当仗,跟在张玄清、袁天罡身后,一路向南。走到村口,忽然几人被一株大树吸引。

那应该是一颗槐树,早就已经枯萎了,七八人才能合抱过来的树干上树皮几乎剥落干净,根部还有一个大洞。树冠苍老斑驳,枯枝狰狞,地面上有树根裸露,却也已腐朽。

袁天罡围着大树转了好几圈,指间掐动,口中念念有词。好一会儿,才幽幽一叹:“可惜了……可惜了……若是这株大树不死,这里也不会变为一片死地……”

“怎么说?”张玄清好奇问道。

袁天罡信手一指大树:“道兄且看,此树生长之地,乃‘极阴穴’。就好像一个分割线,树北村庄煞气弥漫,树南村外煞气全无。若贫道所料不差,整个村子最早的布局,应是有高人特意为之。槐易招鬼,柳易成精,村南载槐,便可将一村之煞气引入槐树之中。而槐树的特性让它不仅不惧煞气,还可将煞气视为养料,衍出生起反补天地。故而,眼前此树不死,我们身后的村子不仅不为死地,还是一旺地。但不知后来生了什么,导致这颗风水树枯死,相应的,村子里面的煞气无处可去,村子这才彻底沦为死地。”

张玄清此时对风水的知识也略通一二,闻言若有所思道:“所以,自从这株槐树死后,村子里的村民就会被煞气入体,或者接二连三相继死去,或者在一日之内全部搬走了?”

“没错!”袁天罡点点头,又道:“但槐树不可能在一日迅枯死,所以在贫道看来,随着槐树枯死,村民也渐渐死亡。到最后,槐树彻底枯死之时,顶多能剩个三五户人家。他们不管是搬走还是死亡,这个村子总归是彻底荒废了。”

“唉……”张玄清一声轻叹,袁天罡的话无疑是正确的,但又十分残酷。

一棵树,左右一村人的生死,这在许多人眼中十分荒谬的言论,在这时候却谁都没有怀疑。

连不知道袁天罡身份的刘剑南都没有说话。

四人迈过槐树,走上一条小路,按照袁天罡的说法,过了槐树,煞气就全部消失了。即便现在槐树枯萎,有极阴穴存在,也会将大部分煞气挡住,渗透不出来多少。

但是,在小路上走了没多久,进入一片竹林,忽然张玄清表情微变:“你们听!”不知何时,缕缕琴声传来,钻入他的耳中。

袁天罡面露疑惑,侧耳倾听半晌,也面色微变:“怎么可能!这里分明已经没有煞气了。”

李淳风没有说话,静静站在两人身后。旁边刘剑南耳朵动了动,忽地伸手一指:“琴声在前面,不是从身后传来的。”

他虽然没经历过昨夜的诡异,但听张玄清与袁天罡的交流,也猜到了一二。

不过他一没有不信,二没有害怕,这点倒有点反常。

而且,张玄清通了九窍,耳力远常人;袁天罡在华原县的时候,也学了五禽戏。如果不是幻觉,两者能听到琴声并无意外,但琴声缥缈,距离颇远,刘剑南也能听到,足可见其不凡。

张玄清没管这些细节,纵目望向竹林深处,隐隐约约看不真切。

提议向前再走走,不一会儿,琴声渐渐清晰,清如溅玉,颤若龙吟,与昨夜所听所闻决计不同。

前面,密集的竹林豁然开阔,出现一片四亩大小的空地。空地外围着一圈篱笆,上面爬满蔷薇,密密麻麻,若是在夏天,定然美极了。这时候只剩下枯枝败叶,隐隐能看到里面有三五间竹屋,琴声正是从屋中传来。

四人走到院前,袁天罡想要敲门,可惜篱笆院子的门也是竹子扎的,根本敲不响。无奈,举起的手又落下,朗声道:“主人在家吗?山野散人,冒昧来访,还望主人家莫要怪罪。”

铮——

琴声戛然而止。

片刻后,屋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童子。

隔着篱笆,只见对方七八岁年纪,穿着青衣道袍,蹦蹦跳跳跑到篱笆门后,打开门,探出小脑袋,好奇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说完,不等袁天罡回答,他便吐了吐舌头,赶紧把门口让开:“我家先生请你们进去。”微红的小脸蛋,可爱极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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