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孙思邈看着张玄清默出的书籍,逐渐双目滚圆,说不出话来。

外面刘神威依旧在打拳,不过相比于之前的辗转腾挪,现在却慢悠悠的,一个姿势要摆好久。

时间缓缓流逝。

太阳东升,刘神威收功而立,鼻端也喷出两条气体。不过却不是白色,而是淡淡地灰色。

等他收功后,来到张玄清房间,就看到自己师父捧着一叠纸,一会儿皱眉沉思,一会儿面露恍然,嘴里只不住重复着两个字:“温病……温病……温病……”

刘神威心头诧然,望着一旁侧立的张玄清,走到他身边,小声问道:“道长,师父他怎么了?”

张玄清摇头笑笑:“可能是想通了什么吧。”

两人的谈话声将孙思邈惊醒,只见他将医书放在书案上,整整衣服,对着张玄清深深一揖:“多谢道兄赠书之恩。”

张玄清哪敢受他大礼,紧忙搀扶:“道兄言重了,且不说道兄这两日的收留之恩,今日道兄还答应传我练气之法。此等恩情,哪里是区区几本医书能够偿还?”

孙思邈却固执摇头,道:“若说恩情,道兄这几本医书,对我来说,可比区区几顿饭和练气之法重要。虽然此医书中内容与现今之医学理念大大不同,可其中提到的几个病情医治之法,在我看来,大大可行。如此看来,这‘温病’之理论,当可开我医道一脉之一派先河,补全现如今医术之漏缺,让我医道一脉更上一层。又岂能是区区几顿饭能比得?”

甚至他都有些怀疑张玄清今天故意跟他讨要练气之法,就是为了考研他的心性,看看是否传他这些医书。

毕竟这四本医书之理论与当世医道大相径庭,跳出《伤寒论》之藩篱,绝对能在医术史上留下重重的一笔。

如此医书,世间绝无仅有,张玄清一下拿出四本,还不能说明什么?

或许连什么“以前看过,今日默出”都是托词。指不定就是他自己写的,只是照顾自己面子,故意如此说……

不不不!

孙思邈忽然想到张玄清之前“白转黑”的异象,以及那一“仙佛只在颠倒颠”的诗,还有昨日听刘神威复述的“神仙得道传”,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冲动:自己是遇到了真仙,对方是特意下凡点化自己的?

尤其再想到与张玄清初见之时,张玄清说自己家乡隐世已久,遵循古音,听不懂现如今人说的话。不禁对自己的推测更加肯定:对方哪里是什么家乡避世已久,恐怕真实情况是刚刚下凡,而仙人可以长生不老,语言自是遵循古时。不然一个普通人,怎么能学说话学的这么快?

如此一来就全部说得通了!

孙思邈自以为掌握了真相,思及张玄清可能是不想暴露身份,再次深深一揖,道:“道兄切莫推辞,且不说授书之恩,就说道兄连夜默书,就当得贫道一礼!”

张玄清哪知道对方一时间心里想了那么多,紧忙侧身避开,摇摇头道:“当不得如此,当不得如此,其实贫道也是睡不着,道兄不必如此大礼。”

几番推辞,孙思邈终于不再坚持,只是把感激之情记在心底。吩咐刘神威去准备早饭,就在张玄清房中,为他讲起了练气之法。

“……我这门练气之法,是结合医家的吐呐导引术,道家的守静致虚功夫而成。先是于定境之中,冥心守一,绝念忘机,归真返璞,配合呼吸调理,于冥冥之中捕捉那一点不灭灵光,凝练成先天一炁。而后再以医家吐呐引导之术,呼吸动念,引导先天一炁在体内游走,从而贯通人身九窍、洗精伐髓……”

张玄清十分认真的听着,他现孙思邈讲的练气之法,除了第一步修出“先天一炁”玄玄乎乎外,后面的过程则极为简单。

就拿那贯通九窍来说,只要修出先天一炁,短则十年,少则一年,是个人就能贯通。

九窍者:眼、耳、口、鼻、还有下边那俩排泄管道而已。

贯通九窍者,就可以清神静气、耳聪目明,接下来就是锻炼五脏六腑、四肢百骸。

这时再修炼就可以辅以动功。

动功自然是区别于静功的功法,之前的打坐练气、存心观想,就都属于静功;而动功,就是今天早上孙思邈和刘神威练得“五禽戏”。

五禽戏又称“华佗五禽戏”,是由东汉末年著名医学家华佗根据中医原理,以模仿虎、鹿、熊、猿、鸟等五种动物的动作和神态编创的一套导引术。

孙思邈师徒修此动功,外可炼四肢百骸,内可炼五脏六腑,从而达到排除身体毒素之效用。

今天早上孙思邈吐白练、刘神威吐灰练,就是因刘神威初习此术,身体瘀毒未清;而孙思邈则修炼日久,功行深厚,是以身体余毒以少之又少。

不过此功法在孙思邈说来,并不以筋骨为能,也没有什么杀敌之术,顶多只是身轻体健、排毒养生而已。

只听孙思邈最后总结道:“……此法练到极处,也不过是百病不生,百年之后,仍要化作一捧黄土,当不得大道。在道兄面前,实属班门弄斧,凭得惹道兄笑。”顿了顿,犹豫了下,诚恳问道:“不知道兄观此法有何缺陷?是否还有提升之机?”

他是真的很诚恳,他现在还以为,张玄清要他说练气之法,是想指教他呢。

然而张玄清哪里懂什么练气法门,不过在听着孙思邈叙述练气之法时,他觉得这法门他有几分熟悉,似乎在哪看过,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面对孙思邈期待的目光,他也只能摇摇头,道:“道兄太看得起贫道了,道兄之法,以精神魂魄意为药材、心肝脾肺肾为火候、精血髓气液为运用,端得是精妙无双,贫道哪里……”说到这里他忽然一顿,终于想起来似乎在哪见过了。

却在这时,刘神威从门外进来,请示道:“师父,道长,该用早餐了。”

两人谈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搁每天这时候恐怕都快吃饱了。

孙思邈望了眼外面天色,辰时已过,虽然还想再谈,但医馆该开门了,也只得作罢。

吃过饭后,张玄清便直接回到了房间,一是他想回去查查资料,二是……他真的有点困了。

……

冥冥杳杳,恍恍惚惚。

当张玄清意识再次清醒,只感觉胳膊上、大腿上、身上、脸上,到处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睁开双眼,只见自己身处一间白色的房间,脑袋顶上悬着个吊瓶,这里分明是——医院!

窗外没有熟悉的阳光,天气有些阴沉沉的,也不知道是清晨还是傍晚。

窗户半开,从外面吹进来阵阵凉风,可能是要下雨了。

房间中除了刺鼻的药水味,还有两个女人的谈话声,是从旁边传来:

“嫣儿,你现在脚也好了,咱们还是回家吧。”

“不要嘛姐姐,你看那个人还没醒,怎么说他也救了我,而且还是你撞得他……”

第二道声音比较熟悉。

张玄清转过脑袋看去,只见旁边一个床位,上面坐着两姐妹。

一个背对着她,穿着黑色职装,身材纤细,看不到面貌;另一个却有些熟悉,年轻漂亮,二十来岁,可不正是昨天晚上救得那个小姑娘!

等等……

小姑娘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张玄清脑袋有点蒙,似乎……可能……自己倒霉的体质又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或者说这是对于自己“英雄救美”却要收钱的报应?

正在这时,小姑娘转头看向他,呀的一声:“你醒啦?”接着脸色有点不好意思:“对不起啦,昨天是我姐姐撞了你……”

就知道!我就知道!!!

张玄清心里想哭,恨不得跳起来破口大骂,可身体一动,浑身上下火辣辣的疼痛越明显,嘴一张,只出了“嘶——”的一声,倒吸冷气的声音。

另一名黑色职装女子明显就是小姑娘的姐姐,闻言转头,露出一张精致无比的面庞,约莫二十五六年纪,典型的瓜子脸,长得十分好看,乌黑亮丽的头高高盘在头上,柳眉如黛,明眸皓齿,肤若凝脂,除了神色有些冷外,其他的几乎挑不出半分毛病。

见张玄清已经醒来,她眉毛微挑,转身站起,冲张玄清伸出一只纤纤玉手,声音也十分清冷道:“这位先生,谢谢你昨天救了我妹妹,我叫柳萍。对不起,因为担心嫣儿,开车急了点。好在到了医院我已经减了,你伤得并不重……”

“呵呵……”张玄清根本不搭茬,管对方长得漂不漂亮,就那么任由女子举着手,咬牙切齿问道:“昨天就是你撞得我?”

柳萍点点头,神色之间不见半分尴尬,表情不变,收回手,从包中拿出一张银行卡,递到张玄清面前道:“昨天的事十分抱歉,这里有五十万,作为昨天撞你的赔偿。”

侮辱!太侮辱人了!

那高高在上的姿态,简直就是在施舍。

张玄清心头大怒,甚至都忘了身上疼痛,蹭的一下从床上坐起身来,大声咆哮:“就五十万?你特么打叫花子呢?告诉你,少了一百万我跟你没完!”

柳萍:“……”

旁边躺在床上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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