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崔石还是没能看成热闹,这来来往往的人根本就没几个朝书林斋看过去的,毕竟在路人心里,这家商肆已经歇业很久,当然不会引起注意,要么干脆不识字,更不会进来。

没人注意,更没人上门,零零散散的几个过来代写书信的人,也是熟门熟路的寻得崔石,所以书林斋在今天,用门可罗雀都难以形容,根本是无人问津。

不过,陈止也没有呆在铺中,坐了一会,他就往陈府去了,那里还有些琐碎的事情要办。

除此之外,崔石在收摊前,也打听到了陈止的来历,准确的说,不是他打探到的,而是有人主动找上来,问了他几个问题。

那问问题的两个无赖崔石也认得,知道是这一带有名的无赖头子陈阿三的手下。

不要觉得陈阿三这个名字可笑,这时代很多人限于知识背景和神鬼常识,都热衷于给孩子起这样名字,所以对这个名字,崔石不觉得可笑,而是带着一丝畏惧,因为那名无赖头子也是有些影响力的。

等人走后,崔石松了一口气,回头再看书林斋,心里的观感就彻底不同了。

“我道是谁,原来是陈止那个败家子,他爹陈迈当初也算个人物,置办起不小家业,结果都要被这个荒唐少爷败光了,难怪这店肆的规矩如此古怪,也就只有这样的荒唐子能想出来了,我之前居然还担心被他抢了生计,真是杞人忧天。”

他摇头失笑,再不把书林斋的威胁放在心上了。

“最近坊间传闻,说是陈止家都被烧了,听说就是陈阿三动的手,说是欠债不还,估计最近还有事端要生,明天开始得离这里远点了,否则是要被殃及池鱼的。”

想着想着,崔石又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书林斋门前竖招,眼睛充满了渴望,一副想要据为己有的样子。

“可惜,本还打算和这家店的东家套套近乎,看能否让书法大家给我些指点,现在也不行了。”

尽管陈止说过这字出自他的手笔,可崔石却一点都不相信,现在知道了陈止的身份,那就更不信了。

“估计这店开不了几天了。”

有了这个结论,崔石收拾收拾就回去了。

当晚,陈止带着刘姨娘、陈息、陈蔓来到书林斋,正式搬了进来。

店肆经过两天的打扫和整理,已经可以住人,刘姨娘等人这两天在陈府受了不少白眼,陈止不打算拖延下去,忙完了白事,就带着几人过来了。

“这里就是新家?”陈息打量着书林斋的门面,表情复杂,有着欣喜,却也有着忧虑,毕竟怎么看,自家的住所都降级了,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陈蔓则纠正他道:“三哥,大哥跟我说过了,咱们只是临时住这,很快就会搬回去的,对吧大哥?”她一脸期待的看向陈止,却让刘姨娘吓了一跳,后者赶紧将陈蔓拉过去,然后小声道:“别瞎说话,咱家都得大郎做主,你不要置喙。”

“我可没瞎说,是大哥跟我说的……”陈蔓小声抱怨。

陈止笑了笑道:“刘姨,不要责怪小妹,确实是我答应她的,咱们只是暂住。”

“哦。”刘姨娘赶紧点点头,小心的看着陈止,暗道这大郎果然和从前不同了,和气了许多,脾气也变好了,只是她依旧不敢放肆。

古代嫡庶之别很大,她一个妾,老爷还死了,娘家更是贫寒,身份地位其实没有保证,因此每日里谨言慎行、如履薄冰。

“大哥,”后面赶来的陈停听了陈止的话,略显忧虑的道,“我刚才去咱家宅子那看过了,陈阿三让人守在边上,我没敢靠近,恐怕想回去,不是那么简单,听说是大伯给他警告,说不许来丰阳街招惹你,所以陈阿三才没有大张旗鼓的过来,却在咱家宅子那埋伏。”

“这人头脑很精明,能抓住大伯话中漏洞,难怪能有影响力。”

陈止点点头,并不感到意外,反而笑了起来:“他守宅堵人,按《汉律》,一连触犯多条,第一条就是‘卑与尊斗,皆为贼’,第二,取非其物为之盗,第三,以威势得财为强盗,贼当斩,盗尊者物弃市,他一小小无赖,欺侮乡间孤老也就罢了,在我面前逞威风,旦夕之间身异处而不知,着实可悲。”

一连串的罪名说下来,直说的边上几人一脸错愕。

陈停提醒道:“大少爷,那陈阿三背后也有人,真要告官,怕是未必有用,况且也有损家评。”

陈止摇摇头道:“我若真想要一无赖性命,有的是法子惩治他,非不能尔,实无趣也,而且这些都好处理,看来错综复杂,根源还在赌债,等将赌债还上,正主不追究,陈阿三这个帮凶也就只能退了,没必要正面起冲突,毕竟也是一条性命,望他好自为之。”他想起了前世诸多死人的场面,不由有些惋惜。

一场三国,百姓折损过多,人口锐减,埋下了诸多隐患。

其他几人面面相觑,觉得场面有些诡异,寻常人碰上陈阿三这样的无赖,哪怕是世家子也会头疼,陈止不久前也被烦扰,怎的现在却一副饶他一命,让人好自为之的味道了?

而且,这人命岂是说要就能要的,死人可不是闹着玩的,怎么听自家大哥的口气,丝毫也不觉得死人恐怖?

心中疑惑,陈停却还是提醒道:“大兄,怎么才能还上赌债?”他看了书林斋一眼,“真靠代写书信?”

“代写书信只是第一步,”陈止不多做解释,“先进去休息吧,刘姨、小妹,店肆房间有限,只能委屈你们住一间了。”

三个房间怎么分配,陈止已经和两个兄弟商量好了,他作为长子独居一房,这也和如今风气有关,容不得他推辞,再说了,他身上也有隐秘,需要一定的空间,防止泄露。

陈停、陈息住一间,他们两人一嫡一庶,按理说不该同住,可房间有限,只能如此,至于家中女眷,则住在第三间,陈辅作为家仆,则在楼梯间简单的打了个地铺。

这都是微末枝节,安顿好众人,也就各自归房休息。

一夜无话。

翌日,陈止等男丁先去了府中,到午时陈止和陈息当先回来,陈停则在府中帮忙。

“是不是已有客人在店里等了,”还没回到书林斋,陈息就一脸期待,可等他看到空荡荡的大堂,满脸的兴奋登时转变为失望。

正在街角给人写家书的崔石见了兄弟两人回来,笑着摇摇头,不复关注。

“兴许是时间还早,等会大概就要来人了。”陈息很快振作起来。

陈止看了一眼在坐镇店中的陈辅,后者摇摇头。

上午倒有人进来,招牌上的字寻常人也看得出好坏,但一听说价钱,登时就傻眼了,然后不是嘲讽,就是挖苦,要么就是不一语的摇头,直接离开。

“请问,俺听人说,这里也代写书信?”这时,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接着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汉子摄手摄脚的进来。

“对,对。”陈息立刻欢快的迎了上去,正待多说,陈止已经将写着规矩的单子递过去。

“我实不识字。”汉子羞赧的闹闹头,陈息马上自觉的念了起来,还未念完,那汉子已然连连摆手。

“太贵了,太贵了,写不起。”然后急切离开。

“唉!”陈息叹息起来,看了自家长兄一眼,“大哥,是不是改改规矩?”

陈止笑而不语。

接下来也有几人先后进来,却也是一般模样。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傍晚,陈息的表情也从期待转变成沮丧,眼里满是焦急之色,不时跑到门口张望,他到底少年心性,定不下来。

过了一会,陈息明显乏了,走进来摇头道:“这个时候了,今天估计没法开张了。”

这本就在陈止的意料中,正打算安慰一下陈息,却被门外的脚步声将注意力吸引过去。

“来人了?”陈息也反应过来,循声看去,几个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止七哥,听说你开了家店,怎么也不告诉我等,也好过来给你捧场啊。”为之人衣着华贵、昂阔步,“我们今天就要回去了,若不是韵四哥告诉我们,就错过了。”

这人身后跟着三人,都是一副微笑的表情。

四人进来,里里外外的打量着,为之人又道:“七哥你这营生不顺啊,亏是我等来了,正好照顾照顾,代写书信?嘿!”他强忍住笑,语调怪异的道,“正好,我等回去要给家中汇报姑祖父葬礼上的见闻,不如就由七哥帮兄弟几个写几封书信,你们看如何?”

“那自是极好的。”

“好主意。”

“正是这个理。”

余下三人纷纷附和。

这四人称陈止的祖父为姑祖父,为武原县王家的子弟,代表家族过来吊唁,为那人名叫王希,这几天和陈韵相交甚欢,自然看不上陈止,这次上门的原因不言自明,过来捧场是假,借机侮辱是真。

他们让陈止给几人写书信,调侃、侮辱的味道任谁都听得出来,陈息年龄不大,却也不忿,就要上前争论,却被陈止拉住了衣袖。

“还是几位弟弟有心,”陈止笑眯眯的,眼睛弯成月牙,似乎没听出话中嘲讽,“只是肆窄本小,要写书信,还请各位每人先拿五十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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