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京兆去前往南景,需一路南下,途径山东道、江南道和岭南道,然后抵达南关府,越过南关府最南端的雁城,还需渡过一条大河,才算进入南景地界。

此刻,裴定用手指着舆图,将这条线路仔细告诉郑衡,不觉有些担忧:“郑……呃,阿衡,这便是去南景的线路,使团行进缓慢,大概要二十天才能到。”

他们离开京兆快一天了,现在正在山东道的临淄驿休整歇息。裴定只是从八品下的监察御史,当然不能住在临淄驿内,而是在驿站附近扎营而宿。因此他才能拿出舆图,才能这般与郑衡说话。

话说完后,他的心跳得有些急促,耳尖& {}也有些泛红,幸好还有多少自制力,才能镇定如常。——只是,郑姑娘离他实在有些近,关键是营帐中只有他们两个人!

哪怕郑衡是一副小厮装扮,他也根本不敢朝郑衡那里多看一眼。直到此时,他才知道佳人在侧不仅仅是种欢愉,更是一种煎熬。

怎么办呢?他还要这样和郑姑娘相处好长一段时间。他先前只想着带郑姑娘来见大宣河山了,却没有想到种种相处的细节。

或许,他是下意识忽略了,不然会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但他没有想到,眼前这一关也不好过。

他还是忍不住偷偷瞄了郑衡一眼,而后飞快地收回了视线,内心暗暗道:真要命!这可怎么好……

同时他也有些忐忑不定:郑姑娘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事实上,郑姑娘正在专心致志地看着舆图,只想着去南景,旁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多想。

对她来说,这一趟跟随裴定去南景,其实和她跟着老师游历、或是与宁琚等将领行军是一样的。她并没有意识到男女之别,虽则她现在已经不再是郑太后,但过去那些根深蒂固的行事方式很难改变。

更何况,她现在变成了小厮阿衡,那就更没有什么好想的了。

她目光专注落在舆图中的一点,而后身后按住了这里,带上了几分在意:“这条大河……到时我们怎么过去?”

她指的地方,正是大宣与南景的交界处,这里是一条奔腾汹涌的大河,名为半渡河。顾名思义,半渡河是大宣与南景各占一半,也取河流汹涌半步难渡之意。

郑衡对半渡河,实在是十分熟悉——

半渡河对大宣和南景来说,是一道天然的屏障。因半渡河河水湍急沙深,根本就无法架设长桥,只能靠大船往来。两国都在半渡河边设了兵哨,不管对哪国来说,大规模进入另一国都是极为艰难的事。——偏偏当年南景就做到了。

南景入侵大宣,可谓蓄谋已久,也得益于南景强大的造船工艺。其时南景已造出惊天的“飞渡”船楼,每次都能运载将近三千士兵,因此才能将大宣打个措手不及……

郑衡记得,宁琚兵行险着,带着先锋营绕过了南景入侵的大军,一把火将停靠在半渡河边的“飞渡”船楼烧着了,断了南景的后路,才能得了这一仗的胜利。

签订雁城之盟后,她有感于“飞渡”船楼,于是与宁琚商定,在南关府设立了船舶司,还力排众议将船舶司置于南关卫下,且令户部尚书钱贯划拨重金予船舶司,一直到她病重宾天。

时隔数年,哀家也不知道半渡河和船舶司如何了。

听到她这么问,裴定略敛了敛心神,答道:“我曾听副使大人说,南关卫会派出大船送使团过去。你可能不知道,南关卫有船舶司,有能运送上千人的船楼。”

郑衡顿了顿,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说出来。

在她宾天之前,船舶司已能造出类似“飞渡”这样的船楼了,还更为优胜。这是军中秘密,不知裴家是否知道。

不过,距离她宾天也好几年了,南关卫和船舶司的情况也肯定变了。宁琚已经过世了,钱贯已经辞官,她就算知道南关卫和船舶司的情况,又能如何呢?

现在最紧要的,还是先找到老师……

裴定感受到郑衡略有些消沉,便立刻开口问道:“郑姑娘,你怎么了?是不是有哪里不适?莫不是骑了一天马,受伤了?”

他不知道郑姑娘是什么时候学会骑马的,但郑姑娘一直跟在他身侧,并没有落下多少。这让他极为惊讶,也感到十分心疼。

这样的远途奔波,郑姑娘受得住么?

问完这句话后,裴定才觉得有多么不妥,一下子便僵住了,脸上也染上了红晕。郑姑娘就算受伤了,也不可能会说啊,因为骑马只能伤在大腿两侧!

大腿两侧……裴定脑中浮现了这样的情景,顿时觉得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他紧抿着嘴唇,凤目略有些赤红,不断地告诉自己,脑中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能想,不能想!

郑衡疑惑地看着裴定,总觉得他有哪里不对。再一看,她便发现裴定的脸色不如以往那般苍白了,而是多了几分血色。怎么说呢……似乎比之前更好看了些。

她笑了笑,真心诚意地说道:“学兄,你相貌委实俊美不凡。你们裴家的人,长得都很好看。”

羞玉郎君裴光、鸿嘉君裴宰,还有禹东女学的小珠儿,她见过的裴家人都是如此啊!

“……”裴定再一次僵住了,脸上可疑的红晕铺得更多了。

郑姑娘说他俊美不凡,郑姑娘说他长得好看……这怎么感觉有些怪呢?听起来好像哪家子弟调戏小娘子的话语!

难道郑姑娘最认同的是他的相貌么?就算……就算是靠脸,他也认了!

可是现在,他真的觉得有些不妥了,因为他觉得鼻子有些温热!他急急朝郑衡点点头,便飞速掠出了营帐,下一刻便伸手捂住了鼻子。

一定肯定绝对是天气炎热,他竟然流鼻血了!

郑衡看着裴定匆匆离去,一头雾水:怎么裴定好似落荒而逃?哀家也不这么吓人吧?

后来裴定便再没回来营帐,而隐在暗处的盈足则出现在郑衡身边,守护着郑衡安然睡去。

第二日,盈足便继续隐了行踪,裴定与郑衡一前一后牵马走着,谁都没提昨晚那一遭。

这时,鸿胪寺属下互文所有个官员匆匆来到裴定跟前,似有急事找裴定相商。

郑衡恰好抬起头,正与这位年轻的互文官员正面照上,不禁愣了愣。

这位互文官员的左眼下,有一颗泪痣。(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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