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辉近乡情怯,天快亮才闭眼睡着。玉钗等到日上三竿,只好敲窗喊他:“公子,公子……小姐喊您起床。”

容辉匆匆起床,走到厅堂,早饭已放在桌上。玉钗进屋传话:“公子,小姐请您巳初陪她出门。”他吃完早饭,时间正好,又陪潇璇去了汇丰钱庄。

钱庄开在前门大街上,旁边就是南城兵马司衙门。马车刚到门口,容辉露了个脸,就有上来小厮牵马,从偏门直入内院。容辉隔帘细看,马车连过三重院门,直入花园,最后停到一座花厅前。

石万鑫拱手迎出:“贵客临门,幸何如之!”他头戴竹冠玉簪,身穿茧绸直裰,腰佩缎带,装束周正大方。

容辉撩帘跳下马车,拱手一揖。潇璇踏下马车,颔见礼。石万鑫伸手相请:“公子,小姐,快进屋!”又朝忽听招呼:“泡新采的菊花茶,上刚摘的柿子。”说着直入花厅。

厅舍典雅,只放了一张漆面条桌,几把红木交椅,虽非金碧辉煌,也是雕梁画栋。容辉和潇璇并坐到西手,石万鑫从百宝阁上取下一只锦盒,坐到了东手。两个丫鬟跟着端上菊花茶和柿子,他们都梳了双螺短髻,穿着锦衣罗裙,举止干练,形容机敏,看得人心怀舒服。

潇璇端起茶盅,轻轻闻了一下,只用盅盖轻拂花瓣。石万鑫自恃东家,本已准备好一套说辞,抬头见潇璇神色淡然,如座云端,显然不想听自己废话,心中苦笑,只好把锦盒往前一推。

木器摩擦,呜呜闷响。容辉抬手一指,指劲到处,哐当一声,盒盖打开,露出一沓银票。他手掌微曲,掌劲回收,银票激射回来,连作一条匹链,依次飞到容辉掌中,“哗啦啦”响成一片。

两个丫鬟看直了眼,石万鑫目瞪口呆,拱手赞叹:“好身手,好身手!”语声却有些颤抖。

潇璇闻到一股新墨芳香,微微颔,站起来转身就走。容辉右手拿着银票,拱手一揖:“石老板,就此别过!”转身跟上。

石万鑫讪讪地跟出门去,拱手相送:“公子,小姐,有空常来!”两个人出了汇丰钱庄,顺路兑了一千两白银,又在城里玩了一天,潇璇买了许多衣裳饰,才回住处。

鼓响五通,容辉应声起床,摸到火折,顺手点燃油灯,换好一身棉布直裰,推开后窗,迎面吹来一阵北风。冷气激面,他打了个寒颤,又见后堂也有灯光,长长疏了口气:“再相见时,你我又该如何称呼。”

众人已收拾好两只藤萝箱笼,容辉又稍作规整,待吃完早饭,已是卯初时分。天还没亮,潇璇送她出门,郑重嘱咐:“路上小心,早点回家,别耽搁!”想到这是要娶自己的人,哪里还能远送,又吩咐桃钗和君钗:“你们也去,先帮我把三里湾收拾出来。”

梅钗牵来马车,容辉搬上箱笼,又嘱咐两个姑娘:“你们是女儿家,没有驾车的道理!”其他人跟着起哄。二人羞红了脸,睃见潇璇点头,才敢上车。

容辉笑着坐上车辕,拱手告辞:“各位姑娘,后会有期!”说着提鞭驾马,直出东门。客船顺风,朝夕至。三人在府城投宿,次日继续东去,七十里一换马,申正就到了三里湾。黄昏时分,落霞满天。容辉驾车进山,直回家中。

院门依旧,炊烟寥寥。又有火烧敢柴,劈啪作响。锅煮菜肴,嗤嗤有声。清清静静,一派安宁。他再回山村,忽觉这里山水虽好,却非大丈夫久居之地。

容辉拉马驻车,一阵响动,厨房里应声走出一个清秀少女,正是容雪。她梳了双螺短髻,穿着青步夹袄,目光扫来,喜上眉梢,笑着招呼:“二哥,你怎么回来了。”三步并作两步,直迎上来。

容辉喜不自胜:“小丫头,长大了!”伸手在她肘下一托,内劲送出,轻轻一抬,容雪飘然而起,惊呼一声,已坐在马背上。

容辉哈哈大笑,又听娘亲呼哧:“刚回来,就欺负你妹妹!”他循声望去,娘亲正站在厨房门口。系着围裙,穿着夹袄,形容依然和蔼,鬓边却多了一缕银丝。

“上次还好好的,怎么现在……”他心头一酸:“原来我走了这么久!”快步上前,一揖到地:“娘亲安好!”

其他人听到响动,相继迎出。容辉又看见父亲迎出屋来,忙上前深深一揖:“父亲安好!”抬起头来,看见他头戴云巾,身穿蓝布直裰,正看着自己微笑:“回来好,回来就好!”

李荣光欣然走出东厢,喊了声“爹”,又招呼璇玉:“二弟回来了!”又指着他身后的马车问:“车上还有谁?”

忽然婴儿哭泣,“嘤嘤呀呀”,有气无力。周氏应声招呼:“我们歆姐儿一哭,我就知道是二叔回来了!”

容辉循声回头,周氏正抱着襁褓出门。他失声惊呼:“呀,大嫂生了小宝宝!”快步上前,只见大红棉布中包着个小人儿,目光如水,肤质肤质粉嫩,是个小丫头。

容辉伸指去碰那张小脸,那女婴就扭过头张嘴吮吸,模样十分可爱。他乐得哈哈大笑:“这小家伙,真有趣!”

周氏见他风尘仆仆,不由涨红了脸,直皱眉头。李母立刻解围:“今天起了北风,孩子还小,快抱进去。”

周氏点头应是,转身进了东厢。容辉又指使容雪:“妹子,你要是乖乖做饭,我就送你一样礼物。”

容雪蹙眉轻嗔:“你有什么好东西,还要指使我?”却真心想为二哥烧菜,转身进了厨房。

李母又问:“当家的,你要不要喝两盅?”

李蕃宁欣然赞同:“今天高兴,我得喝两壶。容光,还不快去!”

容光应声出门打酒,容辉又陪父亲进正屋说话。这间屋和他住过的“中堂”一般大小,栋梁砖瓦间却少了一分生硬,多了一股沧桑。他心中感慨,深深吸了口气,瞥眼看见案上茶具,于是亲自给父亲倒了杯热茶。

李蕃宁微笑点头,接过茶轻啜一口,才问起一年经历。上山习武,也算炼一技之长,并不丢人。容辉未免父亲担心,只说已学成下山。又称和潇璇相互爱慕,想结成妻,让家人主持。

私定终身,本是男女大防。可贫苦人生计艰难,也不讲这些。李蕃宁见儿子要自己主持婚事,自己也不失颜面。何况他见过潇璇,的确是好姑娘。只苦于家底微薄,自己不好开口,只好暂作推脱:“这是件好事,我会和你娘商量。”

容辉看出父亲脸上难色,心中好笑,又凑到上去小声说:“她长在山上,根骨清秀,早作了楚国公府的养女。人家听他要嫁人,出了三千两做嫁妆。她匀了一千两给我,让我拿回来下聘,双方都有体面。”

有根有据,不由李蕃宁不信。这一下既解了难题,又得了嫁妆。若儿子真能和国公府沾边,容雪的婚事自然也有眉目。他欣然笑应:“好、好、好!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容辉又去卸鞍喂马,解铐架车。

一家人在正屋吃饭,李蕃宁向众人宣布喜讯,引得合家欢腾。饭后天色已黑,屋中点了十二支蜡烛,灯火辉煌。李蕃宁喝得微醺,由容光扶着。李母抱了歆姐儿,一起在正厅说话。周氏主动收拾碗筷,容雪给众人奉茶,容辉这才上马车,搬下重阳节礼。

每人一匹雪绫外,李蕃宁和李荣光各得了一匹水墨色克丝,和一匹天青色横罗。李母和周氏各得了一匹宝蓝色克丝,和一匹松绿色横罗。容雪和歆姐儿则各得了一匹大红色克丝,一匹银红色横罗,和一匹秋香色横罗。容辉又送了父亲两斤人参,送了母亲两斤燕窝,大哥文房四宝,大嫂一套檀木梳具,妹妹一块羊脂玉牌,和歆姐儿一枚如意金锁。

一匹布,四丈长,展开来比屋子还宽,可以做四、五套衣裳。尺头还能做鞋面腰带,至少省了全家四年的新衣。正屋里欢天喜地,比过年还热闹。众人听是新媳妇送的,自然乐见其成。

容辉与有荣焉,又和众人说起添盖新房。周氏主动请缨:“我娘家兄弟专给人张罗红白喜事,明天就请他来筹划!”一语出口,众人齐齐屏息。

筹划不比帮忙,还管用工买料。容辉循声望向周氏,见她目光闪烁,似在回避。又望向二老,父亲正低头喝茶,母亲在逗弄孙女儿,像没有听见。

他心头一凛:“难道这位娘家兄弟有问题?可潇璇进门后,两人就是妯娌。她既不缺这点小钱,我又何必让妯娌生隙,徒添烦恼。”又想潇璇已请人画了图纸,自己在旁盯着,总不会有事,于是拱手道谢:“那就有劳大嫂,只要房屋牢靠,别的都好说。”

本来兄弟俩分住东西厢房,只是容雪年岁渐长,容辉又经年不在,又要重新挪住处。众人收好礼物,又安置容辉暂住正屋书房。容辉稍作规整,待宽衣睡下,已是二更时分。

次日吃过早饭,周氏就要回娘家请人。李母忙着杀鸡炖汤,李蕃宁和李容光也要准备祭祀土地。容雪一时无事,却盯上了那匹驾车的马。她在马车旁转了半晌,见容辉出门,忙跟上去。

容辉正要到相看宅地,万里晴空下,也乐得有人相陪。小院旁是一片缓坡,披上长着荒草,草丛间还有几颗歪脖子树。想建宅地,得东挖西垫,十分麻烦。

他忽然问起歆姐儿:“咱们的侄女不会叫闭歆吧,这也太难听了!”

“小心大哥揍你!”容雪掩嘴轻笑:“开始是叫闭歆,大家叫了几遍,都说不好听,就去了门,叫才歆。”又学父亲模样,摇头吟诵:“才者,草木之初也。歆者,欲之动也。天下才子,尽相倾慕,好名字,好名字!”身形并茂,惟妙惟肖,引得容辉捧腹大笑。

容雪又要二哥带她骑马,容辉摇头苦笑:“莫说我不会骑,那是拉车的马,也不会被人骑。”

容雪有些失望,容辉又说:“要不哪天得了闲,我驾车拉你。”容雪坐过马车,五脏六腑似要被颠出身体,简直比拉车还难受。她连连摇头,又和容辉说起新房的事。

周氏回来时,众人刚吃完中饭,正好迎到正屋喝茶。容雪避到了书房,只见她还带进一个中年大汉。那汉子穿着一身灰布短褐,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厅拱手一揖:“老爷,太太,恭喜恭喜!”又招呼李荣光:“妹夫,有日子没见了。”转眼看见李母身上的歆姐儿,又啧啧称奇:“呀,歆姐儿都长这么大了!”最后才看向容辉,拱手称赞:“这就是二公子,果然一表人才,恭喜恭喜。”人情练达,面面俱到。

周氏进屋介绍:“这是家兄,周立。”

容辉见他大大咧咧,哪里像个办实事的!于是起身拱手,还了一礼,直言不讳:“我起院子,得先整平旁边的坡地。这东挖西填的,我看也得十个人,就麻烦周兄帮我找人。上午辰初开工,午时歇息,酉时收工。自备铁锹锄头,不管吃喝,每天十文工钱。三天内干完,你白拿三十文。”

周立眼中,三十文不值一提。可这眼下只是开始,请匠买料才是大头。他深深看了容辉一眼,笑容微微,神色淡淡,哪像穷乡僻壤长大的老实人,显然不好糊弄,只好拍胸脯担保:“二公子放心,我要是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就没脸再见我妹夫!”

容辉二话没说,直接端起茶盅。姿态闲适,举重若轻,似已久居上位,自有一股威严。周立是十里八乡的“体面人”,自然知道“端茶送客”。当下拱手一揖,退出门转身就走。出了院门才回过神来:“这是我妹夫家,我怎么就出来了。”狠狠一拍脑袋,只好回去找人。

一家人看得目瞪口呆,李蕃宁暗暗点头:“小辉真的出息了。”周氏还有话说,兄长却径直出了院门,一时间手足无措。再看容辉时,心中已有些晦涩。

八月二十七,宜动土建造。清晨时分,周立果然领来十个壮年。李蕃宁亲率众人,开坛设案,祭祀山神土地。三杯热酒洒下,众人立刻开工。

容辉又嘱咐妹妹缝制“新郎官”服,自己则忙着监工采买。只是离七驿镇太近,不好出面,于是尽托周立。所幸潇璇早已画好图纸,又标明用料。他依瓢画葫,别人也只能挑选好货,在价钱上做文章。

周立既是给妹夫帮忙,又有钱赚,自然十二分上心。他早晚监工,工匠们也买他的面子,造梁漆墙,上油刷漆,都十分仔细。

重阳这日,容辉载容雪去三里湾送“重阳节”礼,容雪提了一小坛菊花酒,在潇璇那里玩了一整天,黄昏才回镇上找容辉,一见面就啧啧称赞:“院子在翻修,一院子家具,全是紫檀木的。她身边的丫鬟,都是穿丝着茧,戴珠佩玉。二哥,你算是娶了位活菩萨。”

言下之意,潇璇已经回来。容辉松了口气,又拿话堵她:“什么活菩萨,这话也能乱说?”两个人一路说笑,回到家中,又一起吃了顿长寿面。

上梁这日,工匠们不知从哪里请出一位老师傅,又要开坛设案,祭祀“匠神爷”。老人家胡须花白,秋风中颤颤巍巍,还读了一篇《上梁文》:

抛梁东,春晓千花绣画中。正对玉山峰顶塔,一枝椽笔仰书空。

抛梁西,秋晚楼台夕照低。听取乌龟山客语,去年洪水決新堤。

抛梁南,槐夏清阴染蔚蓝。景德诸峰高见寺,大溪一水汇成潭。

抛梁北,朔雪入簾深一尺。望中玉作万屏风,箇是灵山人不识。

抛梁上,一抛正拂银河浪。乘槎耐可摘星辰。骑凤翩然遍崑阆。

抛梁下,今年万顷观多稼。相公日日只思归,要与邻翁同作社。

伏愿上梁之后,君亲尊显,家室燕宁。凡其后人,爱平泉之竹石,亦令來世,敬绿野之林园。

一共六句,容辉却掏了六两银子作彩头。众人还跟着起哄:“你们上两根大梁,只出一份彩头,算是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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