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宁是军事重镇,却非商业都市,因此馆驿的规模不大,最大的城东馆驿也只有寥寥几十个房间,亩许大的院子。

如今来了子非鱼这位酷爱传道解惑的大国师,可着实让馆驿的管事大人头痛了一阵子,为了满足他老人家的那些信徒,管事大人最后不得不把其它客人都请了出去,将馆驿彻底变作了道场。

卢英练兵的瘾头还未过足,小生也懒得叫她,自行与晋白等赶到馆驿,只见门前已经排起了密密麻麻的两条长队,其中一队足有上千人之多,其中有普通百姓、也有富商豪绅,甚至还有晋宁府的官员在内。

另一队却是上百口黑漆漆的棺材,看来果真像小寇子说的一样,这位大国师所到之处,是活人云集,死人也不少啊。

小寇子带着几名世子府的卫士上前,很快就为晋白与小生开出了一条路来。小生随着晋白来到子非鱼的讲经之所─馆驿的院子中,却见院中已是一片人山人海,怕不有近两千人之众。

在院子的中心处,用木板搭建起了一座高五尺,长宽近丈的木台,台上此刻正端坐着一人,正在讲道。

小生知道此人就是当朝国师子非鱼了,当下便用心打量起他来。

这位大国师看来不过三十许人,身披一件彩色斑斓的锦袍,头戴一顶木冠,生得面白无须,炯炯有神的双目之间,生着一颗豆大的红痣。

他此刻盘膝坐于台上,正讲到妙处,面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周身散着沁人心脾的清香,果然是一副有道高德的样子,由不得人不心生崇敬。

馆驿的主事为了巴结晋白,特别差人为他在二楼安排了桌椅茶水,坐在这里刚好可以俯视下方院子,也比下面安静多了。

小生一面与晋白喝茶闲聊,一面留心听那子非鱼讲道,越听越是惊奇,这子非鱼果然不是普通人可比。

他所宣扬的所谓大道,其实根本就是由炼气理论改来,只不过他将炼气法门略去了不讲,只宣讲其中大而玄虚的理论,再加入些生死理论,自然生变之法,让人听来欢喜鼓舞,不知不觉便被其吸引,却又很难凭此上窥真正的炼气大道。

如果说他是哄骗世人,欺世盗名却也不是,他这番空洞的大道理论倒也不失为一种高明的哲学思想,听得多了,也有开启智慧,增人心智之功。

而且子非鱼确是博学善喻,常常能由浅入深,将深奥的天道哲理一层层剖析清楚,每每使听众有恍然大悟的感觉,若是听得久了,自然而然便会对他生出恭敬崇拜之心,认他为当世智者。

就连小生这般修为的人物,起初也被他吸引,只是认真听到了后面,却越来越觉得不对。

小生现子非鱼实在阴险得紧,每每强调什么“顺大道者安康,逆大道者将报应惨烈”、“为大道牺牲虽死也可得升天国乐园,至不济也能转世到好人家中,否则死后为猪为狗还是轻的”。

他的思想饱含着智慧,却又带有极强的煽动性,普通人听了,难免会被他看似精妙智慧的大道思想吸引,成为他的忠心追随着,进而成为他御用的死士,可为他含笑赴死,而且乐此不疲。

一个人讲道讲到这种程度,可就透着邪门了。

而且从他所透露的部分大道理论看来,他所修习的炼气之术,却与小生从万象祖师处学来的大有不同,就是与紫庭星的修炼理论相比,也显得有些邪门外道。

小生心中一动,忽然问晋白道:“大世子,你说这位子非鱼国师是晋国有名的隐士,却不知道他成名于什么时候?”

晋白想了想道:“嗯,让我想想??对了,子国师本来只是藏于乡野,很多年都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大概是??是了,约在两年之前,他忽然开始四处讲学传道,偶尔还显露几手妙法,这才被天下人知道。”

小生笑着点头道:“他名闻天下之后,皇上他老人家才请他做国师的是不是?”

“一点也不错。”晋白深深望了正端坐在木台上说法的子非鱼一眼,目光中露出无限钦佩敬仰的神色。

“他老人家真不愧为名士,皇爷爷连下了几道圣旨召他入京,他都不肯领诏,后来皇爷爷不得不亲自去请他,他这才勉强答应了做大晋国的国师。”

“嘿嘿,连青楼的姑娘也知道越是拒绝客人,客人也就越会出大价钱,子非鱼自然也不会不明白了。”

小生肚里暗笑,脑中却在盘算着:“两年前??算起来确实是那邪勿风来到九神界的时间没错,嘿嘿,邪勿风这会还用着老子的老子的肉身,如今的样子可比这子非鱼漂亮得多。

“不过他虽然不是邪勿风,却一定与邪勿风有所关联,看来老子这次来晋宁城是来对了。邪勿风啊邪勿风,你这一手虽然高明,却因此被老子抓住了狐狸尾巴,你只怕想不到罢?哈哈。”

他正在猜想,忽听下方院子里的人们出兴奋地叫声,鼓掌声如同雷鸣一般。就连侍立在二人身边的小寇子也兴奋地尖叫起来:“大世子,任将军,好戏上场了。子国师要为那些死去的人祈福了。”

小生心道:“倒要看看他能玩出什么把戏来。”忙向下方望去。

这时下方院中的信徒们已经很有秩序地让出了一块空地,大约有上百口棺材,被整整齐齐地摆放在这片空地上,棺无一例外地冲着木台方向。

子非鱼看了一眼下方棺木,缓缓从木台上站了起来,双手平举,掌心向天,仰头望着天空,口中似在念诵着什么咒语。

原本站在他身旁的两名黑袍少年,则在他面前搭设了一张香案,案上倒没有什么符纸木剑,只有两支已被点燃的巨大红烛,和一个足有三尺高的黑色葫芦。

小生自从修得神婴后,慧眼已可穿透此类法器,凝神细望之下,只见那黑色葫芦中隐隐有数千条凶魂厉魄,正在其中叫嚣不止,彼此撕咬扭打。

这看似普通的黑色葫芦,在小生眼中实与森罗地狱没什么两样。

小生暗暗冷笑:“这就是了,原来这家伙明为替死人祈福,实是借机收集凶魂。这些死后三年内尸体仍不腐烂的人,或是含冤蒙屈而死,或是突遭横死,尸体内必有凶魂。

“更何况,这九神界的人天赋又强于其它宇宙空间中的人,他们死后的凶魂,可不正合了邪勿风的要求么?这子非鱼是邪勿风的手下,已毫无疑问了。”

只见子非鱼装神扮鬼的念了阵咒语,忽然收回双掌,合于胸前,低喝一声,双掌缓缓推出。

随着他掌势一出,院中顿时刮起一阵香风,两道金光从他掌心中射出,在空中散开结成了一张金色巨网,缓缓罩向了那停放在地上的百多口棺材。

小生张开慧眼观看,只见那金光内部黑气隐隐,显然不是什么好路数。而那外表金光,却只不过是幻术而已,用来愚弄无知之人罢了。

金色巨网刚落至一半,便听一声声闷响,那上百口棺材的盖子猛地打开,飘出了百多个淡淡的黑影,一个个张牙舞爪,冲着木台上的子非鱼怒吼不止!

子非鱼双目暴睁,那颗红痣顿时大放光华:“孽障!汝等生前惨遭横死,而今本国师不惜损耗修行,为尔等祈福消灾,尔等还敢有不满么?”说着双掌下压,指挥着那张金色巨网罩向那上百凶魂。同时口中又念起咒语来。

上百凶魂避无可避,尽数被罩入网中,才渐渐安静了下来。子非鱼口中咒语却越念越快,那张金色巨网转眼便缩成豆粒大小,包裹着同被缩小的众凶魂,向置放在木台上的香案飞来。

子非鱼手下的一名黑袍少年忙将那个黑色葫芦的盖子打开,子非鱼用手一指,众凶魂便向葫芦中投去。

盖上葫芦后,子非鱼才长吁出一口气,缓缓坐回木台之上,双目微闭,额头上汗如雨下。

一名黑袍少年道:“死者家属听着,我师父已将你等亲人的魂魄收起,等他们在黑金葫芦中得天地灵气滋养之后,我师自会替他等祈福消灾,而后送入天国享福。现在我师已十分疲累,你们都退去吧。”

众死者亲属闻言大为感激,纷纷拜倒在地,山呼国师慈悲,而后才慢慢退去。

小生见他们戏演的倒似真事一般,肚里不由暗叹:“这些愚民被人欺骗了还不知道,居然还要去感谢一个骗子,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转念又想:“老子怎么也成呆子了,天下人可不都是在骗局之中么?子非鱼是大骗子,难道那些当权之人就不是么?嘿嘿,宁王晋胤、当今晋国的那位老皇帝,甚至包括晋白在内,可不都是欺骗百姓的大小骗子么?只不过他们的骗术高明,骗过人后,还要人们为其歌功颂德罢了,他母亲的。”

这时那些信徒已尽数退去,子非鱼在木台上坐了一会儿,才缓缓站起身来,正要带着两名黑袍少年走下台去。

晋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着子非鱼遥遥一躬道:“国师为民解困,实在是辛苦了。宁王府晋白,代众百姓谢过国师。”

子非鱼笑着向他点了点头,道:“原来是大世子,请替本国师问候宁王殿下。今日我已疲惫,要回房中闭关休息,就不陪殿下了。”

晋白忙道:“国师且慢,我父王早欲与国师促膝长谈,无奈国师此次前来晋宁,却不肯去王府居住,我父王又忙于军政之事,一直未能来探望国师。今日我父王已备下酒宴,并准备亲身来请国师,只是不知因何事耽误,至今未到,还请国师等待片刻,先不要闭关可好?”

子非鱼微笑不语,手下一名黑袍少年却道:“大世子怎可如此无礼,我师已经疲累,急需休息,怎可为了等王爷而耽误闭关的时间?”

子非鱼手下一个并无官职爵位的少年,也敢如此对晋白说话,可见子非鱼在晋国的权势之大,可称熏天了。

晋白是何等骄狂之人,在子非鱼面前却不敢作,一时愣在了当场。

小生呵呵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意似安慰,而后向子非鱼拱了拱手道:“这位就是国师大人罢,在下是晋宁王府一品将军任小生。嘿嘿,刚才我看国师大人收集凶魂厉魄的手段实在是高明得紧,显然应该是此中能手才对,以国师的手段功力,不至于累到就要立刻闭关吧?”

晋白与小寇子见他竟敢出言质问子非鱼,顿时大觉解气。

晋白碍于父亲之命,才不敢得醉子非鱼,却实在憋了一肚子的气,如今见小生替他出头,顿时心中大乐。

“这是任兄弟得罪子非鱼,父王可就怪不到我的头上了。嘿嘿,这位子国师本事是有的,就是为人太骄傲,连我和父王的面子也不给,原该有个人挫挫他的气势才好,任兄弟果然厉害啊,不枉我和他相交一场。”

那名黑袍少年见小生居然如此大胆,正欲作,却被子非鱼止住。

子非鱼微笑道:“任将军是在怀疑本座么?”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双目中黑光一闪,望定了小生的眼睛。

一股肉眼难查的无边大力立即从他双眼中射出,向小生袭来。

小生微微一笑,双目中清澈如水,向他反望过去,那股大力到了小生身前,便奇迹般消失不见,犹如泥牛入海一般。

“不敢不敢,小将怎敢怀疑当朝国师?只是心里奇怪,才这样问而已,国师可千万不要误会啊。”小生嘿嘿笑着说了一番场面话。

晋白与小寇子看得奇怪,不明白权高位重的当朝国师,何以会对一名王府将军如此耐心,竟未见他有丝毫怒意。

他两个却怎知道,刚才小生已经硬接了子非鱼一招,若是功力不够,此时早已身化血泥了。

子非鱼万万想不到,自己竟会在这小小的晋宁城遇到如此高手,心中大感震惊。只是他为人一向阴沉多智,心中吃惊,脸上却仍保持着春天般的笑容:“呵呵,任将军是英雄人物,本座又怎会有什么误会呢?”

他的话音未落,便听小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道:“嘿嘿,老家伙,就别在小爷面前搞这一套了。你这一套骗得过别人,却瞒不过小爷的眼睛。”

“你究竟是什么人?以本座所知,九神界中可还没有你这一号高手。”子非鱼也用传音之法冷冷地道:“你是从何而来,来此的目的又是什么?”

“嘿嘿,老子凭什么要告诉你?老家伙,除非你告诉我你收集凶魂是要做什么?莫非是要祭炼什么阴毒的法器么?”

小生是明知故问,出言试探于他,以证明自己的推测是否有误。

子非鱼眼中寒光连闪:“阁下既然能够挡住我摄心魔眼一击,修为已非凡人可比,我也不愿无故与你为敌,你我井水不犯河水,还是各走各的路罢。你也不用知道我要做什么?”

“果然是那话儿。”小生心中暗喜,继续传音道:“嘿嘿,如果老子一定想知道呢?”

“那你可就是找死了。”子非鱼已经有点火气,声音越显阴冷:“你永远也猜想不到,本座的身后有着多强的力量,就算你功力高强,如果惹恼了我们,也一样难逃形神俱灭的命运!”

“你们??看来你还不只有一个人啊,嘿嘿,这么说来老子倒要好好想一想了,毕竟惹上一身的麻烦可不是什么好事。”

小生的口气忽然由硬而软。

“算你聪明。”子非鱼冷哼一声“不过嘛,我毕竟身受宁王之恩,总要报答一二才是,既然老子答应不再找你的麻烦,你不如也给老子一个面子,去王府赴宴如何?”

小生嘿嘿笑道:“你一再拒绝王爷,也不过是故作姿态罢了,嘿嘿,你把青楼里的姑娘们对付嫖客的窍门用在王爷身上,这未免也太不厚道了罢?”

子非鱼听他绕着弯骂自己是妓女,气得险些喷血,怒道:“你这算是在侮辱本座么?本座若是不答应你,你待如何?”

小生笑道:“何必呢,阁下和你背后的力量会出现在人间,而且还混迹于庙堂之中,只怕是有所求罢?宁王手握重兵,只怕比那个老得快要死了的皇帝和那位什么皇太孙,更符合你们的要求罢?你们又何必拒他于千里之外呢?”

子非鱼之所以做了大晋国的国师,无非是在执行邪勿风的计划而已,要实现此计划,就要完全左右大晋国真正的当权者。

小生可不相信他们会轻易放弃宁王,而死心塌地的去支持那位老得快要死了的皇帝,和乳臭未干,连战场是什么样子也没有见过的皇太孙晋绍安。

“还有,如果阁下一定不肯给这个面子的话??”小生顿了一顿,不怀好意地笑道:“我很难保证不会揭破阁下的秘密啊,嘿嘿,如果被那些忠心耿耿的信徒知道,他们死心塌地追随的大国师原来只不过是个卑鄙无耻的骗子,到处收人魂魄,不知道他们会作何反应呢?”

“你??你究竟知道多少?”子非鱼越来越感觉到小生不简单:“你究竟想得到什么?以你的修为,为何肯死心塌地的为宁王做事?”

“哈哈,以阁下的修为,又为何肯做什么国师呢?”小生道:“大家还不是一样么?修炼久了,清冷的日子过得腻了,总想尝尝人间富贵的味道,嘿嘿,我看好宁王,自然要为他卖力了。”

“就是这么简单?”子非鱼警惕之心稍去,若真如小生所说,他自己只是一个贪恋人间富贵的炼气士,倒还不至于对己方构成威胁,要是条件谈得拢,甚至还有将他拉拢过来的可能。

“就是这么简单。”小生道。

“也罢。”子非鱼略一犹豫:“本座就答应了你,提前见一见宁王好了,也不怕告诉你,本座这次前来,就是要见他。只不过现在还不知道他的野心究竟有多大,因此才几次拒绝于他,无非是试试他的诚意,想不到被你如此相逼。”

小生笑道:“这样不是很好么?末将就先代王爷谢过国师了,相信王爷还不至令国师失望。”

被晾在一边的晋白见小生半天不说话,子非鱼也像是着了魔一样,站在台上不言不动,奇怪之下正想问,忽听小生在耳边低声笑道:“现在世子可以放心了,终于说动这老顽固了。”

晋白一愣,一时还未明白过来,子非鱼已经开口说道:“请世子带路,本座这就前往王府参见王爷。”

小生也笑道:“还不走?这次不等王爷来就请动了这老顽固,大世子可又赢了你弟弟一次了。”

晋白这才明白过来,不由大喜过望,狠狠地给了小生一巴掌,低笑道;“你母亲的,还是你厉害。”

小生一翻白眼:“靠,你堂堂大世子,怎么把我的口头禅也学会了?”

接到子非鱼同意来府中赴宴的消息时,宁王晋胤正欲出。

本来他是打算亲自前往馆驿,恭请国师赴宴,以示诚意。偏偏临时接到军情急报,秦人中的小部族乌多族突然聚集了数千精兵,在距离晋宁不足百里处扎下了营帐,似乎要对晋宁不利。

无奈之下,晋胤只得立刻召开紧急军事会议,调兵遣将,布置诸般应对之法,这才误了时辰。

经此一拖,晋胤本以为已经无望请来子非鱼,谁想子非鱼却自己送上门来了,晋胤当然是大喜过望。

如今,晋国正值一个非常微妙的时期。

晋帝已到了垂幕之年,本已活不了多久了,日前又吃了晋胤“忠心”进献的“长生药”,这药刚服下的前几个月确可使人精神大振,如同年轻了十岁一样,可时间一长么??其中奥妙就只有晋胤这位“孝顺”的儿子才知道了。

晋胤算计着最多四五个月,自己这位老父就要去天国享受了,接下来由谁继承皇位,那可就难说了。

本来晋国已经有了皇室继承人,就是那位皇太孙晋绍安了。可在晋胤的眼中,像晋绍安这样狗屁不通的黄牙小儿,不要说是管理一个国家,就是让他管理一个县城,只怕也是难为他了。

此时此刻,放眼整个晋国,除了自己之外,还有谁有资格做这个皇帝,还有谁敢做这个皇帝?

晋胤会这样想,一来是出于私欲,二来也的确是为了晋国考虑。

强邻秦国乃是虎狼之邦,自不会将一个小儿皇帝放在眼里;晋国的各位亲王又有多半是晋绍安的叔父辈,怎么可能服他?

能够外御强敌,内服众王的,除了自己这位手握重兵,世镇晋宁的铁帽子王外,还能有谁?

如果自己不能挺身而出,接下晋国皇位这个重担,只怕晋国历代先王地下有知,都会不安啊。

可话又说回来了,所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如果自己贸然夺取侄儿之位,天下人会怎么说?鲁京城里的那些迂腐的老夫子又会如何说呢?晋胤不是贱骨头,可不想被万人唾骂。

所以争取在朝中、在民间有至高威望的人就成了关键,如果有一个这样的人为自己说话,骂自己的人总会少一些的。

而潜势力遍及朝堂,民间威望又高的国师子非鱼,自然就成了晋胤要大力争取的重要对象。

早在子非鱼来晋宁前,晋胤就曾多次派人送礼给子非鱼,却每次都被其婉拒。这次子非鱼到了晋宁,又拒绝住在王府,晋胤本已对他有些失望,这次请子非鱼赴宴,也只是存万一之想,却没想到竟会如此顺利。

当听到这次又是小生立下大功,晋胤更是开心,自己所得的这员猛将不但有勇,更有谋略,实在是难得。他若是知道小生是用一顿臭骂外加威胁才“请”来了贵客,只怕会当场晕倒。

酒席宴上,晋胤所得颇丰,他几次用语言暗示自己有问鼎天下之意,子非鱼虽未明确表示支持,却也未曾反对。

至此,晋胤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有了这样一个好的开始,他相信子非鱼最终一定会倒向自己这边,支持自己成为九五之尊。

这顿酒喝了两个时辰方罢,眼看天色已晚,子非鱼又坚持要回馆驿居住,晋胤便派小生护送他返回,自己则亲自将子非鱼送出王府。

走至一半,子非鱼便命手下两名黑袍少年先回,自己却回头向小生一笑,道:“宁王爷看来很高兴啊,任将军此次又立了一大功。”

小生一面暗自运功戒备,一面打着哈哈道:“哪里哪里,这还不是国师成全么?小将是感激不尽啊。”心道:“这老家伙要做什么?难道是要趁着夜黑风高,杀了老子灭口不成?”

“任将军,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本座不相信,就凭宁王能给你的那一点人间富贵,也会让你这样的高手甘心为他所用吗?”

子非鱼猛地回头望着小生道:“将军只怕是志不在此吧?”

“这次国师可是看错了。”小生瞇着眼望向他:“小将可没有国师这样的好本事啊,能有如今的局面,小将已经十分知足了呢。嗯,要是能够就这样在王爷手下多混个几年,将来嘛,能混上一两个城的封地,再娶上七八九十房漂亮老婆,这可有多美,比苦修的日子可好过多了。”

子非鱼知道他不肯说真话,也不再追问,又沿着街道向前行了几步,忽然停下来望着天空道:“今晚的月色可美的很啊,不知任将军可有兴与本座去天上一游么?”

小生心道:“你这老家伙是突然qing么,要到天上去?嘿嘿,该不是埋伏下了帮手,要找老子的麻烦罢?不过英妹此刻就在城外军营,就是你真伏下了帮手,老子也不怕你,就跟了你去,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花招。”

呵呵一笑,小生道:“难得国师有此雅兴,小将怎敢不奉陪呢?”

子非鱼阴笑一声,回头看了小生一眼,径向空中飞去。

小生已经猜到这家伙叫自己上天必然不安好意,其目的不过是想出手试出自己的真实功力,如果自己当真不济,他只怕就要翻脸杀人。

可是现在既已知道他与邪勿风有莫大的关系,自己正好借他展开拟定计划,说不定就此可以一举打入邪勿风的组织内部也不一定。

想到这里,小生毫不犹豫地随他向高空飞去。

两人都是飞行神,转眼之间,小生已随他连穿过十五层云雾,子非鱼才停下身来不再继续上飞。

二人停身在厚厚的云层上,彼此面面相对,距离不过数丈。

头上明月大如车轮,流水般的月光倾泻在子非鱼白净的脸上,泛起淡淡的青光,说不出的诡异可怖。

小生却彷佛视若无睹,傲然笑道:“国师把小将带到这般高空,该不是要在这里赏月罢?这里离月亮虽近,可惜却没有美酒佳肴,更没有娇滴滴的美女相陪,国师就不觉得无趣么?”

子非鱼阴笑道:“有趣,有趣的很。”

小生眨了眨眼,故作不解地道:“哦,是吗?小将怎么没有看出哪里有趣了?”

“宁王府的大红人突然变成了无头将军,而且是死在这万丈高空中??”子非鱼道:“难道任将军不觉得这样的事很有趣吗?”

“不错,要按国师所说,这可实在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小生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得弯下了腰去??

子非鱼冷笑着望向他,一言不。

“可惜的是??”小生突然脸一板,俊美的脸上彷佛罩了一层寒霜:“那也要看国师有没有这个本事取在下的脑袋了!”

子非鱼无语,忽然就捣出了一拳。

直直的一拳,毫无半点花巧,目标是小生的左胸。

他身高七尺,臂长最多三尺,此刻与小生间的距离却有五丈,如果以常理来论,这一拳是无论如何也打不到小生的。

如果是宁王府的武将们看到了这一拳,一定以为子非鱼疯了。

可这普普通通的一拳,却是子非鱼全身功力所聚。

拳势一出,小生与子非鱼之间的空间便突然被浓雾遮盖了。

以小生的慧眼,竟也看不穿这看似普通的雾气。

一个黑黝黝的拳头却猛地从雾气中穿出,轰向了小生。

“呵呵,好长的手臂啊,莫非你是大章鱼成精不成?”小生放声大笑,双掌忽然合十于胸前,跟着猛地向外翻出,随着一阵梵音响起,无边潜力如山涌海啸,迎向子非鱼的拳头。

掌拳相交,竟未出半点声响,空中却卷起了一阵狂风,将二人刚才穿越的十数层云雾扫了个干干净净。

虽然有玄罡真气护身,小生与子非鱼两个却也被这阵狂风卷得分别向后方飞跌,两人间的距离由五丈拉长到了五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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