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幕后传出江清月甜美的笑声,却不置可否,帘幕外几个老臣都心知王启年猜错了,帘幕内林晚晴刚刚被戚之悌狠狠捅了一刀,自然是巴不得外面那几个外廷的老头子继续出丑,不会替其开口开解,倒是邓太后心软得很,低声对江清月低声道:“江家妹子,你还是把谜底揭了吧,别太难为那几位相公了。”

江清月正要领命,却听到帘幕外传来一声响,却是某人猛的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了。

“东印度公司!英国东印度公司!江女史所说的先例便是那英国东印度公司吧!”胡克勤大声问道,此时他的声音里满是激动。

“不错,胡大人果然见识广博!”江清月笑道,那胡克勤口中所说的英国东印度公司成立于16oo年,其初始不过是一群伦敦商人,他们筹集了7。2万英镑,并于16oo年12月21日从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一世手中获得了对东印度为其15年的贸易特许,随着时间展,英国东印度公司在印度的势力不断增长,控制范围也不断增大,其公司的行为也从一开始的英印之间的贸易展为对印度次大6的殖民掠夺和征服,到十八世纪中叶,东印度公司已经征服了几乎整个印度次大6,与其说它是一家企业,不如说更像是一个国家。实际上,东印度公司在大英帝国在整个印度乃至亚洲的殖民侵略中担负了一个公司在人类历史上从未担负过,在今后的历史中也不太可能担负的角色。而这一切,不过是从区区7。2万英镑和一张贸易特许状开始的。

“列位大人,我大顺天朝藩国众多,缅甸不过是其中之一,列强犯我藩国之事也是屡有生,若是每次都耗费巨资出兵据守,只是徒然消耗我天朝民力。若是能如英国东印度公司一般,不费朝廷一兵一卒,便能使边境安宁,岂不是大妙?”

江清月清脆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几个大臣们和帘幕后的邓太后与林晚晴都在低头思忖着江清月的话,过了一会儿,胡克勤犹豫的问道:“江女史,若是按你所说,我朝将设立一个与缅甸的贸易特许状,可是这样一来,那些本来经营中缅之间贸易的商人怎么办呢?这岂不是断了他们的生计?”

“胡大人,所以才应该设立特许权制度,这些经营中缅之间贸易的华商正好可以购买该公司的股份,然后分享与缅甸的贸易利润。否则若是此番朝廷因为没钱而战败,缅甸落入英人之手,难道这些华商的生计就能保住不成?英人若将缅甸吞并,只怕做的第一件事情就会把有利可图的贸易尽数交给本国商人经营,那时华商就算反对,难道还能奈何的了英人不成?”

“这个——”

江清月的词锋极为犀利,顿时将胡克勤驳斥的说不出话来,一旁的王启年皱了皱眉头,他此次来本来想当着太后的面打击一下女官们的气焰,没想到捅了一下林晚晴,却出来了个江清月,而且看这女子的行事风范,只怕比林晚晴还厉害五六分。想到这里,王启年冷哼了一声:“江女史,你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人,我且不说你这法子成与不成,便看那东印度公司,所行之事与强盗又有何益?百余年来天竺大地白骨曝野,怨声抵天,只怕**成都与他相干,你要在大顺建立这样一个东西,真不知道那些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王相公教训的是!”林晚晴总算抓住机会,可以报刚才的一箭之仇,冷笑道:“不过现在英人大举兴兵,王相公乃当世大儒,义理文章海内闻名,不如便请相公去一趟仰光,以相公的学问气节想必能说服英人,让其退兵相安无事!”

“你!”王启年闻言大怒,颔下的胡须立即竖了起来。

“我怎么了?”林晚晴得理不让人的说:“今日延英奏对,为的是应对英人大举进兵之法,却不是国子监、宏文馆,讲的是锦绣文章、义理气节。江家妹子的办法好坏我不敢讲,可的的确确是在想办法筹钱用兵,而相公您可是朝中辅,请问拿出了什么法子不成?”

林晚晴这番话立即戳中了王启年的要害,的确正如她所言,今天在这个小殿里是为了解决问题,竟然不提怎么对付英国人,空谈气节心性,这可不该是一个朝廷辅该说的话。

王启年只得赶忙起身对帘幕谢罪道:“太后陛下,老臣惶恐。不过江女史的法子实在是有碍世道人心,老臣以为不宜采用!”

邓太后被帘幕内外的争吵弄得有些头晕,他看了看帘幕外面的王启年,又看了看身旁的林晚晴,不由得左右为难起来。这时江清月微微一笑,道:“王相公,圣人亦有‘经权’之说,不如这样吧,先给个十年的特许权,看看情况如何,如果事后现毛病太多,最多不予延期便是,又有什么了不起呢?”

“嗯,江女史说的不错!”邓太后好像一个落水的人一般,立即抓住了这根把她从左右为难中拯救出来的救命稻草:“林家妹子、王相公、戚相公、胡大人,你们以为如何呢?”

“妾身并无异议!”林晚晴第一个表了态,她虽然对于江清月颇有提防之意,但现在是内廷对外廷的战场上,她肯定要站在江清月一边。

“老臣亦无异议!”胡克勤第二个表了态,他本来就是经世学派的一员,讲的就是经世济用,江清月的办法能够解决现在的问题,他自然就表示赞同了,至于王启年高兴不高兴,反正他这把年纪,就算立刻致仕回家,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王启年冷哼了一声,目光转到唯一还没表态的戚之悌身上,只见戚之悌对方目光闪动,显然也倾向于支持江清月的意见,只是碍着自己还没开口,不好意思开口罢了。王启年心中叹了一口气,对帘幕后恭声道:“太后陛下,老臣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可正如江女史所言,圣人有‘经权’之教,但从善如登,从恶如崩。只怕我朝养育藩国数百年,与之有骨肉之恩,只怕要尽数毁在这玩意上了!”

“相公一心为国,哀家自然是明白的!”邓太后的话头立刻转向了剩下的最后一个人:“戚相公以为如何呢?”

“微臣附议!”早就打定了主意的戚之悌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不像王启年那般对于宫中的那群女官有那么深的敌对感,在他看来,只要一天天子还未能亲政,就一天不可能剥夺宫中女承旨们手中的巨大权力,否则以大顺如此强大的相权,就凭邓太后一个人拿什么去制衡王启年王相公呢?所以内廷和外廷还是以和为贵,以国事为重的好,若是表现得过于强势,反而会逼得太后更加倚靠这些女官,甚至于扶植外藩来制衡内廷,那就不好了。这位邓太后虽然对于国事很少表意见,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一点不知道宫廷中的平衡权术之道。

“嗯,既然列位相公都不反对,那便出卖缅甸贸易专卖权的筹款之事便定下来了吧!”帘幕后的邓太后转身对江清月道:“江承旨,既然这件事是你提出来的,那便一事不烦二主,便也交给你督办了!”

“妾身谨遵太后娘娘懿旨!”江清月赶忙敛衽下跪。

“起来吧!好好把这桩差使办好了!”邓太后微微一笑,随手从右手取下一只玉镯子来,交给一旁的宫女,笑道:“给你的!”

“谢太后隆恩!”江清月赶忙双手接过宫女转送过来的玉镯子。

“王相公,戚相公、胡尚书,其他几桩事你们也要抓紧办,英人势大,军机之事,可拖延不得的!”

“微臣遵旨!”帘幕外王、戚、胡三人齐声领命道。

延英殿外,王、戚、胡三人一声不吭的鱼贯而行,殿外走了十几步,便有三座乘舆放在地上,虽说宫中禁忌颇多,但也他们三人的官职身份,自然不在其中。

三座乘舆行了约莫二十多分钟,便到了宫城西门处,三人在这里便分道扬镳了,王、戚二人去天佑殿,而胡则出宫城去户部的衙门。王启年在轿子里低咳了一声,跺了两下脚,会意的轿夫便停住了。

“便到这里吧,剩下的路我自己走过去!”

“是,老爷!”乘舆旁的亲随恭声道。王启年吓得乘舆,迈着缓慢的步子,向不远处的天佑阁走去,一会儿后,从身后赶上来一人,却是戚之悌,原来他在后面看到王启年下了轿子,也跟着下来了。

王启年也不回头,好像他知道身后跟上来的人就是戚之悌,直接称呼对方的字道:“至诚,你今天为何如此,难道你不知道那江女史若是将那事办成了,内廷的势力就越难制了?”

“老先生!”戚之悌答道:“以在下所见,内廷并不是什么问题,倒是现在乃多事之秋,我们还是和衷共济为上!”

“和衷共济?内廷不是什么问题?”王启年冷哼了一声,道:“母鸡司晨,难道还是什么好事不成?”

“老先生,你也知道本朝之相称‘平章军国之事’,几乎无所不包,权力之大,不但远胜前朝,便是唐宋只怕也有所不及,几可与两汉相比,实在是异数呀!”

王启年也是极为聪明之人,立刻听出了戚之悌的弦外之意,冷笑一声道:“你是说女官便如汉之外戚、宦官,前朝之勋戚、太监,是天子制衡外廷我辈之用?所以我辈动不得她们?”

“倒不是动不得!”戚之悌笑道:“老先生,你我心里都明白,历朝历代里,除了开国的一两个皇帝,都是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如何能够斗得过外廷的那些宰相们?若是不提拔一些信得过的近臣,还不早就被架空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所以我们今天还是让一步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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