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摄政大人恩典!”张启对狄奥克施了一礼,又回头下令手下的士兵在军械库内重新搜索一遍,以免有遗漏的地方。狄奥克看到士兵都走开了,才低声问道:“张大人,逆贼如此猖狂,你看这军械库守得住吗?”

张启闻言,心知狄奥克此时心里已经虚了,对于能否在军械库坚持下去已经有了怀疑。他稍一犹豫,一路上起义者的惊人勇气和牺牲精神已经给了他足够深刻的印象,就凭剩下的这百余人,真的能够坚持下去吗?蒲甘城里这样的暴民还有无数呀!而且城外陈大人派人传给自己的口信里让自己保住狄奥克的性命即可,其他皆可自专,话里话外的意思着实让人深思。想到这里,张启低声道:“摄政大人,属下还有百余兵,若是粮食水源足够的话,据守这军械库到明日午时没有问题,但之后只怕就不敢说了!”

“明日午时?”狄奥克口中念叨了一句,思忖了片刻,最后摇头苦笑了起来。

“我不能这样冒险,如果顺军明天可以入城,那么我可以很快跟着他们进城;如果他们不能很快进城,我留在城内也是无益!”狄奥克猛的转过身道:“我们马上出城!至于这些武器!”他转过身看了看身后的木箱,稍一沉吟,便迅的答道:“尽可能多带走,其余的全部炸掉,不能留给叛军!”

“是,摄政大人!”

颂参全力的狂奔着,此时的他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是回荡着鬼影子不久前对他的说的那番话。突然他脚下一痛,不由得横摔了出去,在地上连滚了几下方才停住。好一会儿颂参才爬起身来,看了看四周,黑洞洞的小巷里空空荡荡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突然,他扑倒在地上无声的痛哭了起来。

突然,地面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随即空气中传来爆炸声,颂参赶忙抬起头来,往声音来处望去,只见地面上升起一团火光,将夜空也映照的通红,正是军械库的方向。

“鬼影子!”颂参痛苦的低下了头,手指在粗糙的地面上摩擦,留下红色的血迹,仿佛这能减少他心里的痛苦。虽然在逃出军械库的时候他就知道留下来的人活下来的希望已经微乎其微,但内心深处还存有一点念想,希望自己不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但是这场爆炸已经将最后这点念想也给截断了,显然鬼影子他们用自己的生命的最后一点力量做了拼死的抵抗。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颂参从地上爬了起来,一瘸一拐的向巷子深处走去,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

仰光,英国领事馆。

“邓肯少校,请告诉我这次你作为支队长官的任务是什么?“吉林斯坐在书桌前,正严肃的对在他面前站的笔挺的邓肯问道。

“领事先生,我的任务是给予狂妄的顺国人相应的惩罚,摧毁他们的远征军,迫使他们承认大英帝国对整个缅甸王国的权益,并赔偿帝国的损失,惩办当事人!”

“很好!”吉林斯站起身来,走到了邓肯的背后,突然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低声道:“我提醒你一句话,邓肯少校,耻辱只能用鲜血才能清洗!”

“是,领事阁下!”邓肯全身的肌肉立刻绷紧了,从吉林斯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对方后颈上的两根青筋在剧烈的跳动着。

听着过道里邓肯离去的沉重足音,吉林斯叹了一口气,一屁股坐会书桌后面的座位,此时的他感觉到一阵无比的疲惫,在给伦敦和加尔各答写完了信之后,他就投入到了未来惩罚性战争的准备工作中:向进攻蒲甘的顺国远征军派出提出外交性照会的使节;从仰光的守备部队中抽出两个营的步兵以及相应的炮兵、工兵、骑兵组成一支小型的特遣支队;向仰光当地以及印度的商人订购足够的鞋子、药品、茶叶、朗姆酒还有还有硬度足以砸死人的硬饼干和已经完全看不出来制作之前是什么的的腌肉,这些是为即将到来的印度援兵而准备的。对于大英帝国来说,一场战争不仅是一场战争,还是一笔生意,银行家、殖民地官员、工厂老板、粮商、船行老板、军官们都能从中牟利,在这些英格兰人中,唯一倒霉的就是直接参与战争的人——英格兰的好小伙们(指士兵),当士兵们啃着年纪足可与自己爷爷相比的腌肉,穿着不合脚的鞋子在丛林或者荒漠里跋涉、冒着弹雨冲锋的时候,上述的那些获益者的钱袋都会以飞快的度膨胀起来,至于最后付账的人自然是那些被征服的亚洲人。英格兰不是有句老话吗?——“让这些家伙倒霉吧!谁叫他们打输了?”吉林斯也不例外,在1885年的英格兰,富有就是一个人有高贵身份最明显的外在表现,用一只手贪婪的攫取,再用另外一只手慷慨的施予,这才是向上爬的不二法门。在为国王服务的同时也不忘为自己和自己的朋友们弄好处,这才是一个真正的英国绅士成功的秘密。

正当吉林斯在办公室里盘算着自己可能获得利润的时候,房门突然被沉重的推开了,他抬头一看,只见霍华德。特森从外间冲进来,从他已经涨得通红的面孔来看,就仿佛是一头被激怒的野猪。一名秘书慌忙的跟着跑了进来,对吉林斯说:“领事先生,特森先生没有经过同意便冲了进来,我尽力阻拦了——”

“好了,你先出去吧!”吉林斯对那个秘书做了个手势,示意对方带上房门。他站起身来,笑容可掬的对特森伸出右手,笑道:“特森先生,欢迎您的到来!”

“收起你那虚假的笑容,这只会让我恶心!”特森粗暴的打断了吉林斯的话,他愤怒的将双手放在书桌上,让上半身前倾,死死的盯着吉林斯的眼睛,他们的脸靠近到如此近的地步,以至于吉林斯可以感觉到特森口中呼出的热气。

“请原谅,特森先生,但我真的不知道什么让您这么失态,我想在我们中间是否出现了什么误解!”

“没有误解!没有任何误解!”特森说:“你这个犹大,你出卖了我,还出卖了侯爵阁下!你会受到应有的惩罚的,我誓,会的!”

“侯爵阁下?”吉林斯一愣,旋即才反应过来特森口中说的侯爵阁下是现在的大英帝国相索尔兹伯里侯爵,不由得一愣,答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特森的表面此时反倒平静了一些:“你是不是给下议院的一些议员写信告诉他们缅甸生的事情了?”

“是的!他们都是我父亲的朋友,我希望他们能够在下院中支持我们惩罚中国人的战争!”

“很好!”特森突然笑了起来,他下颚的肌肉随着笑容吓人的扭曲的,就好像正在吞食的老虎:“你希望他们在下院中支持你惩罚中国人的战争?好吧,你看看他们是怎么样支持你的吧!”说到这里,特森从右手的皮包里翻出几张报纸来丢到吉林斯的面前,如果亚瑟?贝尔福现在在这间办公室里,一定可以认出这几份报纸正是不久前索尔兹伯里侯爵指给他看的那几份报纸。吉林斯捡起报纸一份份看了起来,他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了。

“你的信笺成为了格雷斯顿的走狗们向侯爵阁下狂吠的最好理由!他们在每一张报纸上都大声叫喊着‘耻辱’、‘老英格兰在哭泣’,抓住每一分机会把软弱和侯爵连在一起。你这是背叛,是对相的背叛!”特森愤怒的吼叫着:“领事先生,也许你可以如愿以偿的动这场战争,但你却绝对不可能从这次背叛中得到什么好处,绝不会!”

吉林斯目瞪口呆的看着特森,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行为会有这样一种结果,他自己无论从家庭和自身来说一直是一个保守党徒,几个有力的朋友自然也都是保守党徒。但问题是常年在缅甸的他并没有真正了解当时的英格兰政局。索尔兹伯里侯爵的第一次组阁虽然击败了闻名遐迩的自由党格雷斯顿,他只是在那个伟大的迪斯累利死后才刚刚接任保守党领袖,还没有来得及在党内建立足够的威望,选举的胜利反倒破坏了保守党内脆弱的团结,一些不满索尔兹伯里侯爵地位的保守党议员们反倒与格雷斯顿暗通款曲,希望借着推翻索尔兹伯里侯爵,夺取党的位置,而接到吉林斯来信的人中恰好就有这样一个人,吉林斯的来信对于他们来说不啻是一颗重磅炸弹。

“特森先生,请听我解释!”吉林斯口干舌燥的说,他自然知道特森刚才说的话有怎样的分量,索尔兹伯里侯爵是那种老派的贵族政治家,对品格十分看重,肤浅、虚夸、小聪明、不忠实都会引起他极大的厌恶,这从他对法国皇帝拿破仑三世的尖刻评论中可以看出——“他是个伪君子!”如果被这样一个人画上了“叛徒”的标签,基本上可以说他吉林斯在英格兰的政界是很难有出头的日子了。

“没有什么好解释的!”特森一口截断了对方的辩解:“我现在告诉你一个消息,是的,由于你的背叛,相阁下不得不动这场不应该动的战争,但是作为叛徒的你从这场战争里是得不到任何好处的,一个代替你的人已经从伦敦出了,他就是侯爵阁下的外甥,亚瑟?贝尔福先生。而你,将会坐上下一班轮船,灰溜溜的回到伦敦,这就是叛徒的下场!”特森说完话,便头也不回的走出门外,狠狠的带上房门。

“完了!”吉林斯一屁股坐回座椅中,相特使方才的那一番雷霆将他彻底击垮了,一秒钟前的还在对他微笑的命运女神又突然扭过了脸,吉林斯现在体会到拿破仑在滑铁卢战场上看到布吕歇尔的普鲁士军队那一瞬间的感觉了。自己这些年来在缅甸这块土地上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可以想象,那个亚瑟?贝尔福先生将会得到整个印度驻军和远东舰队的支持,干净漂亮的解决掉所有问题,而自己则会被泼上所有的脏水,赶回伦敦“冷冻”起来,等待着自己的将是碌碌无为的公务员生涯,恐怕自己会像祖父一样,以一个鸟类学家的身份渡过后半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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