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撞死了僧人?向请愿的僧侣和市民开枪?”张启听罢了翻译,脸色微变,便将颂参叫到一旁,低声问道:“听那个僧人的话,好像他们在蒲甘城中威望甚高的样子,真的如此吗?”

颂参在一旁听的清楚,早已被惊人的事实吓得脸色惨白,低声答道:“大人,缅甸是佛国,那位尊师是摩河菩提寺的僧人,那摩河菩提寺有五六百年历史,在蒲甘乃至整个中缅甸地区都是最有名的几所寺院之一。便是国王每年都要向寺中的僧侣布施,撞死寺中的师尊,向僧人开枪,这简直是旷古未有的事情呀!”

“这么回事呀!”张启点了点头,稍一思忖,伸手招来一名顺军士卒,低声叮嘱了几句,那顺兵便快步向来时的方向跑去。张启这才转过身来,脸上现出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来:“想不到那伪王不但是个逆贼,还敢向列位高僧开枪,这简直太过分了,我方才已经派人将城中的情况转告大人,这次一定要将这厮生擒,正法以谢天下!”

奈温听到翻译将“正法”二字翻译过来,赶忙答道:“不可,不可,他毕竟是天神的后裔,虽然触犯了佛法,最多也就是一世幽禁罢了,洒了天神后裔的血,是要受到佛陀惩罚的!”

张启冷哼了一声,心中暗骂道:“迂腐!”口中却道:“也好,这毕竟是二位陛下定夺的。不过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领了军令来探察军情,如果就这般回去没法回复,不如高僧引领我等去蒲甘城中看看可好!”

奈温看了看张启以及身后诸人,脑海中现出尊师和师兄亲切的面容,咬了咬牙,点头道:“也好,不过你们顺人形容太过显眼,须得改扮做我们的奴仆!”

“一切听凭大师安排!”

蒲甘城门东门,戒备森严,道路上横放着数具拒马,数十名荷枪实弹的缅军士兵在军官的指挥下正在搬运修建胸墙的沙袋和木板,上面已经传下命令,敌军已经占领了离蒲甘只有不到十五公里的码头,随时都可能出现。但更让士兵们人心惶惶的是,不久前在王宫门前的广场上生的枪击僧侣世间,那些黑布包头的印度土兵向请愿的僧侣和市民开枪,打死的人据说铺满了整个广场。对于这些笃信佛教的普通士兵来说,向佛陀的仆人开枪,这简直就如同天塌下来一般,而开枪的人是那些来自远方的印度土兵更让他们愤愤不平,一个流言正在士兵中传播:那些印度土兵以及红头、蓝眼睛的洋人正是魔鬼的仆人,国王已经被魔鬼控制了,国王即将下令摧毁蒲甘城的所有佛塔和寺庙,要把所有的僧侣和市民全部杀死,作为向魔鬼的祭品。这个流言更让士兵们惶恐不安。

这时,远处走来了一行人,为的是三名僧侣,跟在后面的则是普通缅甸人打扮,或者挑或者抬着干柴和粮食。看到这一行人,一名缅甸军官带着几名士兵迎了上去,恭敬的对那三名僧人行礼,那军官笑道:“师尊,您这是要进城吗?”

奈温的额头上渗出一层薄薄的汗珠,不过并不是因为热,而是紧张,他强自压抑住心中的激动,尽量用平时说话的口气答道:“是的,我是摩河菩提寺的僧人,后面的是曲涩村的,他们是送给寺院的布施的,请您让他们进城吧,他们还要在天黑前回到村子里,时间很赶。”

“原来是摩河菩提寺的尊师!”那个军官的神色又恭敬了几分,作为蒲甘当地人,他几乎是听着摩河菩提寺的钟声长大的,赶忙回过头对士兵们大声喊道:“是摩河菩提寺的尊师,快拉开拒马,让尊师进城!”

缅兵们赶忙手忙脚乱的拉开拒马,奈温看到一切顺利,松了一口气,才觉得背心里一片冰凉,原来刚才已经吓出了一身冷汗,心底不由得向佛祖祈祷道:“今日为了为师尊和师兄报仇打了诳语,犯了戒律,事成之后,奈温自当在后院幽禁三年,痛加忏悔!”

“stop!”

随着一声断喝,一个骑着战马的英**官打马向这边走过来,离得还有六七步远,他便跳下战马,大声叫喊道,一旁的翻译为其翻译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有命令,所有人都要严加检查吗?谁允许你就这样不经检查把人放进城来了?”

那名缅甸军官赶忙解释道:“少尉先生,这是摩河菩提寺的尊师,后面的都是布施给寺院的村民,没有问题的!”

英**官听完了翻译,瞪大了眼睛,喝道:“什么尊师,不过是些不信教的狗罢了,这些家伙刚刚在宫门前聚众闹事,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和顺国人勾结起来,对他们更要严加检查!”那个英**官的翻译都是教会学校的学生,他们和寻常缅甸人不同,都崇信基督教,自然对佛教颇有不屑之意,翻译时也将英**官口中的污秽之语原封不动的翻了过来,在场所有的缅甸人,无论是士兵还是僧侣听了,无不脸色通红,气愤不已。

那个英**官看到缅兵们一个个站在那里,却不执行自己的命令,对于这个在印度已经服役了十一年,已经习惯了驯服的印度的土兵的英国殖民地军官来说,这些缅甸人还比不上他那条三岁大的斗牛犬。他轻巧的踢了一下自己的马肚子,来到那个缅甸军官面前,一鞭子便抽在那个军官的脸上,将其抽倒在地。

“不服从军官命令,解除职务,打三十鞭子!”英**官大声喊道,随即他随便指了指另外一个缅兵,喊道:“现在我任命你代替他的位置,执行命令!”

所有的缅人脸上都露出屈辱和愤怒的神色,城门附近就好像暴风雨前的一般,平静而又可怕。

那个英**官看到没有人执行自己的命令,他被亚热带太阳晒得黝黑的脸庞已经变成了紫色,他从腰间拔出手枪,正想说些什么,突然一声枪响,那英**官不敢相信的转过头来,只见一个打着赤脚,做缅甸人打扮的汉子正冷冷的看着自己,手中还拎着一只冒着青烟的左轮手枪,他还想说些什么,但突然胸口一阵剧痛夺取了他的力量,那个英**官在马背上晃了两下,摔在地上,断气了。

场中顿时静了下来,所有的缅甸士兵瞪大了眼睛,看着地上的尸体和躺在地上的尸体。这时一阵窸窣声打破了寂静,那些搬运木柴和粮食的村民们丢下背上的货物,从柴捆中抽出一支支步枪,枪口对准当中的缅甸士兵。

“啊!”那个翻译这才反应了过来,出一声惨叫,向城门的方向逃去,张启不屑的冷哼了一声,对身旁的颂参做了个手势,颂参会意的从腰间拔出本来柴斧,狠狠的向翻译投去,随着一声惨叫,翻译跌倒在地,斧头深深的嵌入他的右大腿。

“饶命——”那个翻译刚刚喊了一声,颂参已经拔出斧头,一斧便砍断了他的喉管和气管,将后面的哀求声堵塞到了气管中。颂参黑沉着脸,又是两斧头,将那翻译的脑袋砍了下来,又将英**官的级砍了下来,抓起了两颗级的头,提了回来。

缅兵们敬畏的看着浑身是血的颂参,本能的替其让开道路,颂参走到奈温面前,将翻译的脑袋放在奈温的脚旁,跪倒在地,虔诚的亲吻奈温脚前的尘土。

奈温看着颂参,不是所措,突然,他的心中突然涌出一种神秘的力量。奈温弯下腰,伸手抚摸着颂参的脑袋,口中喃喃低语。四周的缅兵也纷纷跪下,对站在中间的奈温顶礼膜拜。突然,奈温弯腰捡起那两枚级,高高举起,不顾温滑的污血沿着手臂流下,大声喊道:“杀死魔鬼,驱逐洋夷!”

“杀死魔鬼,驱逐洋夷!”四周的缅兵齐声应和,奈温微微点头,高举级的右臂放了下来,早有两名缅兵上前将级接过,用刺刀挑了举在头顶上,走在前面。奈温迈着缓慢的步子,向城门走去,缅甸士兵们纷纷爬起,紧跟其后。

街道上,奈温走在前面,越来越多的蒲甘市民和僧侣加入他的行列,大声的念诵着经文,汇成一股洪流,向王宫涌去。一行人穿过街道,前面出现一排路障,后面满是荷枪实弹的缅甸新军,挡住了去路。

“停住脚步,不然我们就开枪了!”路障后传出凄厉的叫喊声。

而奈温却视若无物,微闭双眼,高声念诵着经文直走过去,尾随者也跟了上去。路障后英军军官见状,赶忙对士兵们大声喊道:“fire!”可是麾下的缅兵却仿佛聋了一般,并无一人开枪,那军官见状大怒,拔出腰间手枪便要自己射杀最前面的奈温,却听得一声喊,那些缅兵调转枪口,将其拖下马来,一阵枪托打死,随即拖开路障,跪伏在地上对奈温顶礼膜拜。

王宫内,孟既正在几案前批阅文书,却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抬头一看却只见狄奥克快步冲进屋来,脸上满是惶急之色,正想开口询问,却听到对方急道:“陛下,我们快离开王宫,大事不好了!”

“怎么了,这般惶急!”孟既恼火的将笔往几案上一丢怒道:“顺兵入城了?”

“那倒没有,可是更糟糕!”狄奥克道:“是摩河菩提寺的僧侣起来闹事了,市民都已经跟着,正朝王宫这边过来!”

“几个暴民也把你吓成这样子?”孟既恼火问道:“调兵去打呀,这也要来惊扰我,你没看到我这里忙成什么样子了?”

“陛下,你去看看外面的情况吧!”狄奥克急道:“调兵根本就没有用,新军的士兵一看到那些僧人的袈裟,就放下武器跪在地上,紧随其后。新军里的英国人都被吊死在路边的树上了。陛下,我们一开始就不应该向请愿的僧侣们开枪的!”

“什么?新军士兵倒戈了?”孟既闻言眼前一黑,险些一屁股坐到地板上,他在屋内来回走了几步,猛的停住脚步道:“你马上去城外邓肯先生那里,让他领着英国土兵来救援,王宫里还有几挺格林炮,卫队的士兵也都是我的亲族,比较信得过,应该可以坚持到援兵到来的时候!”

“陛下!”狄奥克没有执行孟既的命令,他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之色:“不能这样呀!那些土兵都是外族人,一旦开枪,蒲甘城内万余座佛塔,数百年的佛寺都会浸泡在佛徒的血泊里,那时您就是天底下最大的罪人,死后也会堕入畜生道永远不得生,整个缅甸的佛徒都会诅咒您和您的家族,千百年后您的名字也会被人咒诅!没有佛陀的保佑,您能够安坐在宝座上吗?我们还是赶快离开蒲甘,以后还有机会的!”

“闭嘴!”孟既一声怒喝打断了狄奥克的劝谏:“我不允许你替这些暴徒辩护,什么数百年的古刹,万余座佛塔。如果他们不尊崇我——天神的儿子、佛陀的宠儿,那他们就是魔鬼,是魔鬼!就算他们披着袈裟,光着脑袋也是魔鬼!狄奥克,你听着,马上去英国人那里,我不但要把这些魔鬼杀光,而且还要把摩河菩提寺一把火烧掉,再在上面撒上盐,使其寸草不生,让人们看看违抗国王的——”

“砰!”随着一声枪响,孟既的怒吼声被打断了,他捂着胸口的弹孔,用不敢相信的眼光看着眼前的狄奥克——对方手中的手枪枪口正冒着青烟。

“对不起陛下,我宁可犯下弑君的罪行,死后堕入畜生道,也绝不能让你犯下这样的罪行,那会让您伟大祖先的名字蒙羞的!”狄奥克低声说完,对准孟既的胸口又开了两枪,近距离射的子弹打穿了孟既的胸口,巨大的冲击力让其后退了两步,背后已经是敞开的窗户。孟既绝望的挥舞了两下手臂,仿佛是要抓住什么东西一般,突然向后一翻身,从三层楼高的窗口摔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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