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不疑转头一看,一个身穿儒衫的从林子里钻了出来。这人穿的虽是儒衫,可一身张狂霸道、肆意妄为的气息,却又如何是区区的一身儒衫掩盖得住的?

“日月神教副教主任横行?”周不疑缓缓说道,可牢牢握住紫郢剑剑柄的手掌却显示他心中并不那么宁静。任横行,名字跟二十年多年以后那个在江湖上搅风搅雨的人的名字太像了,甚至周不疑怀疑任横行,就是那个人。虽然从目前江湖上流传的消息来看,任横行还不会那门功夫,可也绝非弱手。

来人的瞳孔渐渐收缩,一股杀气铺天盖地向着周不疑压了过来,一字一句的说道:“你认识我?”任我行是偷偷的来的,他其实不看好日月神教攻打武当山的事情,就算端木通解释了汉王的计划,可任我行依旧没有什么兴趣。

或者说,走过了快要一个甲子的时间,日月神教上下,除了教主端木通和少数几个还活着的从明教时代走过来的老不死,像任横行这些黑木崖时代成长起来的娃娃,那已经对争霸天下没什么兴趣了。或者说,等端木通还有那几个老不死的一死,昔日那个以天下为己任、除暴安良的明教,也就真的成了一个江湖帮派了。

“家师华山派掌门人。”周不疑眸子中紫霞慢慢旋转着,将任横行的气机,缓缓化开:“听家师说你的剑法很好,只要是用剑的好手,我都会很认真的记在心里。不管是正道还是魔教,在我的眼里,只有剑,没有人。”

任横行狂笑道:“原来是华山大弟子周不疑,任某失敬,那今天你也见到了,有待如何?”

周不疑说道:“可惜任兄是魔教中人,还身居高位。要是被人知道周某人路遇任兄,却放你离开,恐怕对我华山不利。周某人身为华山派大弟子,恐怕只有将你这柄剑折断,留在这里了。”

任横行渐渐受其笑意,一对招子放出的杀意如剑一般刺向周不疑:“你不是说你的眼里只有剑没有人的么?本以为你这个华山大弟子有什么凡脱俗的,哪知道还是俗人一个。想要留下任某,那你可得拿出点真本事来,不然任某怕你非但不能把任某留下,你这柄华山不字辈第一柄剑,反倒得被任某折断,留在此处。”

周不疑道:“你我虽然份数敌对,可周某人敬佩任兄的胆略,还是请任兄先出手,周某人这就一一接下。”说着转头对灵霄等人说道:“你们带上黄百草,先去武当山,把他弄醒过后,审问。赶快!既然任副教主都到了,魔教大军到来也就这几天的功夫了。没想到这次医不好人黄百草都来了,还如此下作。可耻!”

那几个马夫正要去抬黄百草,哪知道一道剑光闪过,要不是周不疑手快,一把将他们拉开,几个马夫差些没被伤着。

周不疑问道:“任副教主这是何意?”不称任兄,而称其为任副教主,说明周不疑心中的满怒已是到了极致,也就不再客套了。

“没什么,黄百草虽然是百草门的人,可百草门也是我神教麾下的。怎么能让你们带走呢?传出去,任某这个副教主岂不是个笑话?”任横行笑眯眯的说道,可周不疑知道这都是硬扯出来的,以往五岳剑派杀了不知道多少的魔教附庸,什么时候日月神教把这些附庸门派,江湖散人当回事情了?

周不疑眼睛一眯:“看来任副教主是执意要跟周某人为难了。”锵然声响中,一道威严的紫光闪出,横亘在两人中间。剑光闪过之处尽是紫霞,宛如日出时的东来紫气,凝结在周不疑的手中。剑气四溢,任横行感到好似五岳大山都压了过来,非但如此,还觉得一丝丝的真气狠狠的裹住自己的四肢,要让自己浑身动弹不得。任横行是何等人?会任由展下去,最后任人宰割?浑身真气急运转,就连损伤经脉也不顾了。奋力脱开了紫霞真气的钳制过后,任横行又咬破舌尖,苦修了三十多年的真气和着舌尖精血不要钱似得向外挥洒,活生生在周不疑的意境中开出来了一片空间。

这时候任横行才看见,黄百草已经被灵霄等人架上马车拖走了。留下的,只有周不疑。

任横行问道:“那你为什么不过来杀我?”

周不疑摇了摇头:“任副教主与家师一战,堪称经典。家师也是江湖上顶尖的人物,当年一剑不出,单凭剑气就将横扫西北的西域恶訇力安洛连真逼死。任副教主却能在家师面前侮辱师祖,还能留下一条性命。紫郢剑杀过的名家不少,却没有一人有任副教主这本事。周某人不愿以境界强压下乘人之危,想品评一下任副教主的剑。”

任横行目光注于剑上,良久叹道:“好剑!”

“你能看得出?”周不疑失笑“周某人失言了,任副教主师出名门,怎么会看不出佩剑的好坏?”

任横行摇了摇头,道:“你的剑有杀气,看起来杀了上千人,能杀人的剑就是好剑。一口杀了上千人的剑,怎能不说是好剑?你们这些正道的伪君子老爱说剑为君子,好似就不是用来杀人的一般,现如今看来,你们也是会杀人的,而且杀的,不比神教众人少。甚至更多。”

“君子也是会杀人的。”周不疑淡淡的说道。“任副教主许久不出手,是怕了么?”

“怕?哈哈哈!我会怕?就是尊师也不能让任某害怕,任某是给周先生一个机会,投入我神教麾下,看来周先生是不会了。那就留下吧!”任横行其实真的是怕了,就算面对周清玄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害怕,他觉得自己面对的其实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山。不对,是五座山。最最要紧的是,他看不透周不疑。周清玄尽管不知道比周不疑厉害了多少倍,却几下子就被任横行给看穿了。但周不疑,任横行已经用尽了全力,却始终,没有摸到周不疑的底线。因为他竟然感到周不疑有些害怕自己!怎么可能!周不疑刚才展现的实力,轻而易举就能将自己抹去,他害怕一个什么?定是装出来的。可怕!竟然装的这么像,连自己都看不出来是假的。华山派有这么个继承人,真是王重阳显灵了。

任横行不敢说话,他害怕非但看不穿周不疑,自己反倒被看穿了。这时候他能做的就是一件事情,出剑!任横行手中长剑斜刺周不疑左胸,守中带攻,攻中有守,乃是一招攻守兼备的凌厉剑法。周不疑一见之下,忍不住大声叫道:“好剑法!”任横行心道:“难道是个武痴?华山派周清玄也不是笨蛋,怎么选了个武痴做继承人?”便在此时,周不疑长剑一挺,向任横行剌了过去。任横行也是个识货的:“他的剑利,我不能硬拼。得智取。”打定主意任横行长剑挥转,指向周不疑的右肩,仍是一招守中带攻,攻中有守的精妙之着。

周不疑心中一凛,只觉他这一剑之中,竟无半分破绽,无法仗剑直入,制其要害,只得横剑一封,但这一封之时,剑尖斜指,仍是含有刺向对方小腹的含意。任横行心道:此招极妙。迥剑旁掠,消解了周不疑这一剑。二人你一剑来,我一剑去,霎时之间拆了二十余招,但两口剑始终未曾碰过一碰。周不疑只觉对方剑法变化繁复无比,自己从未遇到过在招式上如此出神入化的强敌,对方的剑法之中,自始至终,竟无分毫瑕隙可寻。

华山剑法,博大精深,而气宗原本就注重修炼气功,对于剑式精妙变换,并不怎么雕琢,倒是剑意更为看重,得意之后便忘形。并不限于招式套路,而是剑从中御,招式层出不穷,几乎有独孤九剑无招胜有招的味道。任横行眼见周不疑剑招层出不穷,每一变化均是从所未见,仗着经验丰富,见闻广博,兼之机变过人,一一予以化解,但拆到四十余招之后,出剑已略感窒滞。他将内力慢慢运到木剑之上,一剑之出,竟是隐隐具有风雷之声。

但任横行能撑到现在,是因为周不疑想看他的剑法,那里是奈何不了他?论内力,气宗弟子绝不胆怯对方比拚内力,不论敌手的内力如何深厚。任横行也并非不知,可是他自学成剑法以来,第一次心中生出惧怕之意,数次遇到险着,虽然仗着精妙剑法化解,背上却已出了一身冷汗。数次看来必定可以得手,已将周不疑迫得处于绝境,除了弃剑认输之外,更无他法,但周不疑总是突出怪招,非但将显然已经无可救药的困境解脱,而且乘机反击,招数之凌厉,实是匪夷所思。

再拆了四十余招后,周不疑出招越来越是得心应手,许多原先在剑法上面的难题,在遇上了这敌手的精奇剑法后,竟一一解开了!原先对于任横行许是那人的恐惧尽去,也可说全心倾注于剑法之中,更无恐惧或是欢喜的余暇。任横行接连变换了八种上乘剑法,有的攻击凌厉,有的招数连绵,有的小巧迅捷,有的威猛沉稳。但不论他如何变招,周不疑总是对每一路剑法应付裕如,竟如这八种剑法,每一种他都是从小便拆解纯熟一般。任横行横剑一封,喝道:“接我这路剑法。”一声长啸,一剑倏地劈出。周不疑斜剑剌出,逼得他收剑回挡。任横行口中连连呼喝,竟似是了疯一般。口中呼喝越急,出剑也是越快。

周不疑觉得他剑法倒也无甚奇处,只是和他剑法拆解。周不疑心道:“来了么?”突然之间,一股张狂霸道得入了魔道的意境逼了过来,周不疑都懒得搭理,五岳齐出,那股张狂霸道好似要撕天裂地的意境竟然就这么被镇压下去了。

任横行一口血喷了出来:“厉害!”说完这两个字任横行一下子就倒在了地上。

“可惜!你内力不成,意境又是取巧成的,又不加紧练气,将内力这一道补上来。恐怕这辈子也别想进军先天了,不过可惜,你没那个机会了。”说完周不疑转身就朝着武当山的方向走去,倒也不是他心慈,而是任横行在他看来,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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