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奔行了三四余里地,便到了翻江村。但见眼前便人山人海,火光照亮犹如白昼。地上烧着篝火,干柴湿木烧得噼啪作响。道旁围满骑兵,一众官兵肃穆静立,便是烟熏仍而稳身不动,甚是威严。这处村子依山而建,并不大,八十余户人家,仅一条街。左子左面是处荒地,石破军将大旆安在荒地上。三人寻得一都头,使其带路,待至坡下,便有软甲亲兵盘查。无误之后,这才放三人进入。张少英仔细瞧了一下,这些围在大旆旁的轻甲护卫足有百余人,兵器繁杂。诸众之间均相距不过九尺,护卫甚是紧密。便是三人走过,诸众眼都不眨一下。三人到得大旆下,只见旆上点着一盏大灯笼,黄光乏旺,极是醒目。远方各处亦有红、蓝、绿、紫四色灯笼照耀,自是各军指挥大旗之处。宋初的禁军兵制乃分厢、军、指挥、都四级,每都以百人为制,五都为一指挥,军中也称为营。其后以五营为一军,十军为一厢,番号内又分左右厢。其时大宋各处禁军队列之数虽不满制,但石破军西门所辖的这一神啸军却是建制齐全,然而很少有人知晓这一就粮禁军存在,因为他们并不参与戍边。宋朝秉持以文仰武的开国之策,各处禁军均需限期轮流调防,以此防止武将久驻叛乱。石破军俸授骠骑大将军,授神啸厢都指挥使,西门巡检使。这其中骠骑大将军乃是定官服,俸禄之用。神啸厢都指挥使才是实职,其西门巡检使乃是皇帝亲封,不在官职之内,虽为虚阶,但其便宜行事之权,却是无人能比。神啸左右两厢禁军,近八千之众,不受朝廷更戍之令,能得两朝皇帝信任,也是当朝少见。宋一贯的兵制及其仰止武将,兵员虽多,但都各据驻地,无令不越界,难以凝聚。此中关键朝廷自不会不顾及。是以准数部禁军便宜行事之权,以解西北驻军各自为战缺乏灵活,呆板之局。

还未来得及与石破军打招呼,便匆匆赶来一斥候,报道:“启禀将军,村中老幼八十七户,三百六十一人,均已移出后山安顿。”石破军此刻身着黄金甲胃,威风凛凛。见到三人,轻轻点头,随自副将手中接过一封文书,喊来传信兵,说道:“你速将此公文以西门巡检使之名送往知州大人府。”那传信兵接过文书,塞入传信牌,封上漆贴,这才领令而去。张少英听得石破军竟将镇中百姓驱逐出去,但想这年关之中竟使人无家可归,心中激愤。柳天波叹道:“将军如此劳师动众,伤及朝廷,终究非善举啊!”石破军道:“七杀贼寇尔不见又何以平民愤,我已奏明圣上,这些百姓五日内便会得到安置。”柳天波问道:“七杀可在村中?”石破军点头,下令道:“传令,放箭。”说罢,但听身后的大鼓连敲了三下,远处鼓声回应。但见村子周围火箭如雨,射入镇内,壮观至极。不过多时,村中房舍尽皆燃着,稍刻便成一片火海,火光冲天,便是身在这荒地上也颇感温热。

烧得个把时辰,镇内大火渐息,石破军下令将镇中残垣断壁夷平。但听鼓声一停,数千禁军齐吼一声,蹄声大作,冲进镇内。不过稍刻,但见火光渐灭,无数火把逐渐向村中围拢。直至村中后处,只见官兵围在一所房舍四周。即时便听得官兵的惨叫之声,接着号角声起,显是遇上了敌人。这时只听村内传出一句:“石门主如此劳师动众,甚烦大驾,便请下山来饮杯水酒如何。”张少英听得清楚,正是焉月的声音。石破军冷哼一声,朗声道:“如此闲情雅致,本座岂可缺席。”说罢,向身边副将说道:”你在此掌舵诸军,一旦我纵声长啸,你即刻进攻。”副将竟知石破军性情,欲言又止,躬身领令。石破军向柳天波道:“诸位来此,倘若不见见主人,恐怕有失礼节罢?”说罢,三人竟大笑起来。柳天波向张少英说道:“你也来罢!”

四人下得山坡来,穿过层层的官兵重围,走到房舍前。一众亲卫仍紧紧围在石破军身旁,一众官兵若有阻挡之处,均各自避开。待众人走过,又即复位,甚是严整。众人当前所见,原来是座早已拆得只剩孤楼的酒楼。屋内烛光通明,三人刚到,大门便开,出来一位美妇,正是焉月。焉月盈盈一揖,甚是妖娆娇艳。娇笑道:“石兄深夜来访,有失远迎,真是失敬失敬。”石破军听得焉月以兄相称,自是说已凡事以江湖规矩来办。顿冷哼一声,说道:“此乃官匪之交,众位不必多礼。”焉月咯咯笑道:“倘若这官匪坐于一起饮酒,却不知是何情景。”石破军道:“那自是惬意的很呐。”说罢,朗声下令:诸将士听令!”但听四周军士齐声答令,声彻数里,庄重威严。石破军续道:“诸将士后退三百步,无鼓得令,不得擅越,违者军法处置。”众将士虽不明其中之礼,但竟有所令,也只得领令俱退。石破军当先向屋中走去,柳、任、张三人跟随其后。

屋中炉火甚旺,暖气炎炎。正中拼了两张八仙桌,桌上酒肉丰润,香气四溢。却仅莫峰一人坐于桌间自饮,余人则守在屋中上下四周。于四人进得屋内,一众如视而不见。石破军向三人示了请,便毫不客气的自莫峰对桌坐了下去。莫峰赞道:“石将军好胆量!”石破军道:“明人不言暗语,不过是一场游戏,阁下何必客气。”莫峰笑道:“看来石将军心情甚杂!”石破军道:“诸位悉心赐教,石某可感激得很呐!”莫峰道:“竟是如此,那我等寻个交易,以博将军心静。”石破军似乎诧异的说道:“哦!石某倒想听听。”

説时,焉月向莫峰递了一封信给他。封皮上并无示启,石破军取出内书,但见纸上写有:侠隐山庄,迁之项首:八个小字。”柳、任二人侧目之下,不禁为之一震,张少英却不懂其中之意,。石破军将书收入信封,揣入怀中。说道:“点的小菜,上得却是大菜。有趣。”莫峰笑道:“只需你那位主子过不安稳,我等又何乐而不为呢!”石破军端起酒杯,说道:“好!久闻七杀威名,今次初见,在下先干为敬。”说罢,仰杯而尽。莫峰笑着向柳人、任、张三人杨了一杯,这才饮尽。说道:“将军不必如此匆忙!但有一事请教!”石破军道:“你想知道甚麽?”莫峰道:“冥花流。”此言一出,众人均是一脸凝重。张少英听得莫名其妙,不知大家说些甚麽,却也不好插嘴。石破军道:“冥宗之事非我职内所为,我也所知不多。只知其有七煞长老,五极战宗之制。素闻红发魔幕秋白便是五极战宗之一。”莫峰道:“如此说来,朝廷也不知这七煞长老,五极战宗究竟为何人了?”石破军道:“想来也不知,倘若有讯息,圣上也不会瞒我。”莫峰叹道:“冥花流果然名不虚传,隐藏的如此神秘,难怪数十年的战乱都不曾使其动摇。”石破军道:“听闻逍遥城冷雪十三堂亦为仙宗后裔,却不知是真是假。”莫峰道:“将军果然消息灵通,不错,想必明年必是个热闹之年。”石破军暗暗叹息,说道:“冥花流隐藏虽深,却并非无迹可寻。那幕秋白常来往于幽云边境之间,十数年来收集各种名贵药材运往辽境。想必冥花流的总坛便在辽境以东的长白山之地。”莫峰疑道:“朝廷可曾派人查过?”石破军点头道:“四十年之间去了不知多少人,未见一个活着回来。”柳天波道:“关于冥花流的说法极多,如今究竟是个甚麽样的门派几乎无人知晓。”石破军道:“武道七宗都是前唐盛及百年的大门派,能存留至今,自有其过人之处。冥花流势力非可一般,但有一处却是别派,哪怕是朝廷亦有所不及。”莫峰问道:“哪一处?”石破军道:“冥花流富可敌国!我大宋的官僚之中便不乏为其用命之人。即使你有心,却也无法殆尽,想必诸位均有所闻!”

张少英此时才稍有明白,知其说幕秋白竟是一个许久前的大门派人物。忍不住问道:“那幕秋白现在可有讯息吗?”柳天波道:“狐山一战之后,他便未曾露过面。”想起此事,石破军向柳天波问道:“柳统领的紫星剑被幕秋白夺去,约定明年中秋取剑,想来是不假了?”柳天波道:“不错!”说罢,柳天波又将七杀之后诸事一一说了,但将仙宗、冥宗相约之事隐瞒下来。石破军何等的聪明,当年仙冥两宗的卷宗他均看过,立时明白今次两宗相约定是和解。只是不知究竟是何事能令仙宗放弃大仇,与冥宗修好。

石破军沉呤道:“仲柯!”莫峰道:“此人的武功相当之高,恐怕还在城主之上。”众人一惊,莫峰续道:“他使的是一门阴阳战甲的内功,这门内功出自正宗玄天内功。只不过玄天内功以两极交融,阴阳双修。他使得的却是阴阳分离,各为所需,幕秋白也是此一类之法。当日我一剑不中,便是他以阳为进,以阴为退,被他的先天罡气滑了去。”石破军惊道:“先天罡气!世间当真有如此神奇的武功?”莫峰道:“这便是修炼正宗玄天内功的威力。”柳天波道:“他竟以一把阴寒的水寒剑来使那正宗的阳气内功,且能与你匹敌,当真是匪夷所思!”莫峰笑道:“这麽多年来,我真是错看他了。倘若他阴阳并进,想必我连他一招也未必接得住。”柳天波点头道:“不错!只是他竟约定中秋在玄天派取剑,想必有所图谋。”石破军道:“这些年来,见过幕秋白的人几乎未见得有活下来的。朝廷也查不明白他们究竟要作甚麽。不过你逍遥城竟有仙宗助阵,想必知晓其中原因吧?”三人各属一方,均是要领之人。这番交融之谈,实是相互解惑心中疑团。但石破军此言实是已出圈,莫峰笑道:“此中情由在下也不好谈及,但愿石将军不介意才是。”石破军哈哈笑道:“竟是如此,今晚便请各为在此好好歇息罢!”说罢,端起酒杯敬了一杯,便起身出去。柳,任二人也起身告辞。张少英担心的看了七杀一眼,心中甚为担忧。焉月看出他心思,笑道:“小弟心肠真好!”莫峰笑道:“你去罢!但愿别忘记你说过的话哦!”张少英欲言又止,犹豫再三,这才去了。

待四人出得屋外,莫峰轻轻问道:“能够如此淡定的与仇人坐于一起饮酒,你觉得这正常吗?”焉月惊道:“难道石保从没死?”坐于屋角的苍龙道:“水寒剑又如何解释?”莫峰道:“这些金蝉脱壳之法,朝廷可不是一次两次了。何况你从没掀开面巾一探究竟,不是吗?”苍龙道:“我又不认识他!”

出得屋来不远,石破军叹道:“如今逍遥城有仙宗相助,恐怕又起波澜了。”柳天波道:“该来的总是会来!”石破军冷哼数声,即纵声长啸。顿时战鼓齐鸣,守在四周的骑兵,杀声震天,急冲而过向酒楼围去,但见火箭如雨齐向酒楼射去。蓬得一声,酒楼四周墙壁破个大窟窿,七杀均窜了出来。当先便有西门的数十高手围了过去,顿时刀光剑影,交织穿梭。七杀一出手,便是剑气纵横,血雾飞溅。石破军也不顾三人,当先冲了过去,火焰刀直奔左臂受伤的苍龙。柳天波见状,苦笑道:“闲遥,咱们可不能让人小看了。”任闲遥笑道:“正是。”张少英急道:“你们要去对付莫大哥他们麽?”柳天波笑道:“打架而已,何必当真。”说罢,二人纵身跃出,冲进战团,也不顾张少英了。这时酒楼外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不下千众,均在数丈外呐喊助威。三十余名西门的高手数人围攻一人,凶悍拼命。各人招式之间凌厉毒辣,身手自是不差。

焉月一直护在苍龙身畔不远处,此时正有四名好手围攻她。但见石破军出刀向苍龙砍去,顿身子一退,躲开砸下来的一记钢鞭,一股紫气掌力拍向石破军。石破军来势甚急,一个翻身,躲了开去。火焰刀当空向苍龙颈侧斩去,凌厉绝伦。此时围攻苍龙的有五名好手,他左臂受伤,战力大减。此时挥动墨尺刀,刀气如风,已有一人被他的刀气砍伤小腿。苍龙赶上欲补上一刀,周身却有四柄兵器逼来。这些西门的高手使得均是近战合围的兵刃,或钩或锏,或鞭或剑,围势极为紧密。围攻苍龙的是四个使刀剑的好手,苍龙只得后退一步。这时石破军当空砍来,苍龙哪有闲暇去接。顿时刀气连挥,将周身四人迫了开去。便在这时一道白影一闪,当的一声闷响,挡住了石破军这一刀。不想石破军身子落地,反手又砍出一刀。白影被他这一刀震得伧啷而退,身子一闪躲了开去,却是胡渊。苍龙但觉劲风凌厉,忙侧身闪过。岂知石破军竟尾随而来,火焰刀戳向苍龙后腰。苍龙闪避不及,刀尖刺入肌肤半寸。便在此时,数道人影从天而降,当先一人正是莫峰。水寒剑斜刺石破军后颈,迫石破军收剑。石破军颇感惋息,收刀急退。但听得数声惨叫,围攻苍龙的四人退避不及,均惨哼倒地,却是被孟捂尘等四人从天而降一一刺死。人影晃动之间,已有十数人抢攻而来。柳天波,任逍遥便在其中。张少英此时已走到众官兵之前,紧握水寒剑,不知该帮谁。但见数十人起落之间,混战在一起。七杀已围成一圆阵,便是身旁劲气飞舞,也均给七人或躲或挡的卸了开去。

石破军心中暗暗生恨,但对柳、任二人却也无可奈何。大家各为其主,势分彼此。刚刚若非柳天波、任闲遥加入战团,故意撇开正在围攻,莫峰、胡渊的十余人与之独斗,又故意暗中放二人来救,恐怕苍龙早已成了他的刀下之鬼。此时见七杀结成阵势,已知大失良机。他有心瞧瞧七杀绝天阵的厉害,是以并不上前,柳、任二人已退出战圈在一旁观看。七杀结成阵势,气势大盛。此时七杀变换方位,眼见并无奇特之处,石、柳、任三人却知七杀正在组阵。渐渐莫峰、霍七徒居内中、斜角相对,另五人各守一方,将二人围在其中。瞧这阵势,并未有多大变化。但三人着外瞧去,正是一个梅花阵。前处各守的五人均在花瓣顶端,莫峰、苍龙二人在相对站在花瓣岔口,已是退居其后。

围攻的七杀的众高手,本对七杀威名心存畏惧。是以一出招便人人拼命,以求合力击杀,一时倒也颇为强悍。这时见有二人退居幕后,抵抗之力大减,间隙大开,便已有五人自梅花岔口强攻其中。石破军忙叫道:“不可。”一句话出口,但听得数声惨叫,进入其中的五人瞬时之间无一幸免,均倒地毙命。这一瞬间外围的五人已交换了位置。又听得数声惨叫,又有五人倒地毙命。石破军大惊,喊道:“撤!”众围攻的高手,惊魂未定之际,急忙后撤。霍七徒瞅准一使刀的汉子,出鞭缠住他后足拉回。那汉子武功不弱,已然回刀斩向霍七徒的赤柳鞭。这赤柳鞭乃是精钢所制,岂是他这平常宽刀所能斩断的。惊愕之间,外围的胡渊,斜划一剑,剑气所至,见血封侯,血腥至极。这电光火闪之间,石破军一番好奇之心便至十一名好手毙命,心中大为愤怒,直欲上前与七杀一决生死。三人瞧得明白,七杀这七杀绝天阵阵法并无何过人之处,只是七人分里外两层罢了。其中之关键却是七人那心意相通,配合熟练的技巧罢了。刚刚那七人攻入间隙之中,外围五人并未阻拦。但莫峰却动了,水寒剑划出数道剑气,气势如虹。攻入圈内的五人大惊之中抽身急退,这外围之中尚有七杀五人,莫峰如此而为岂非不怕溅伤同门。岂知那数圈剑气,划出不过数尺随即消散。外围的七杀五人回身急退,那急退的五人怎知七杀竟能在这外围之人的紧密围攻之下仍能进退自如,一惊之间便皆送了命。七杀诸人缩成一团,外围之人仍全力跟进。七杀随即如大网般张开,便有五人深陷其中。此次莫峰仍旧划出剑气圈,三名好手瞧得明白,忙抽身急滚,竟将莫峰的这一招躲了去。另两人吓得急退,被外围七杀五人当场斩杀。但这三人滚至莫峰脚下,还未定身,莫峰已再次出剑。这一招使得实在太快,三人皆被水寒剑划中,惨哼倒地。七杀却仍旧摆成阵势缩成一团,气势如虹。好在石破军下令撤退,否则诸多好手非尽毙命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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