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熟?“周平抬起头来,正准备随口敷衍几句,突然愣住了,站在他面前正是耶律运成,两年多前自己随韩肖胄出使时在新城遇到的那个辽国官吏,自己还借机从此人手上骗了一大笔钱,成了自己家的第一桶金。却不想不是冤家不聚头,今日在易州竟然又碰到了。

“是该装糊涂混过去还是——”周平脑子里一时间转的飞快,一瞬间已经权衡了利弊,正思忖间,那耶律运成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笑道:“当真是猪脑子,怎生就是认不出来,让您见笑了!”

这时,周平已经下定决心赌一把了,他站起身来,侧过身子靠近对方,做出一副亲昵的模样,压低声音道:“兄台没有记错,两年多前在下在韩肖胄韩相公手下行走,您还记得,当真是好记性!”

那耶律运成的眼睛立即瞪大了,半响之后他才回过神来,张口正要大喊却被周平掩住,他不出声,只得连连点头以表示自己已经记起来了,周平这才松开手,他看了看左右,上下打量了下周平,低声问道:“韩相公可还安好?”

周平微微一笑:“既然运成兄是自己人,也就不瞒你了。其实某家本在童宣帅麾下当差使,韩相公出使辽国,被宣帅临时派到韩相公手下,如今早已不在韩相公手下做事了。”周平这番话里倒有七八成是真话,唯有一处是假话,其间的意思无非是告诉耶律运成老子是童贯的手下。自然钱使到位了,反正现在周平的确在童贯的宣抚司里当差,就算打官司打到童贯本人面前也不怕。

耶律运成听了不由得又惊又喜,他那五千贯钱使出去了却两年多时间没有半点消息,本以为已经是打水漂了,想不到那个经手人又出现在自己面前,还自称就在童贯手下当差,看他已经是使团副使,只怕不假。想到这里,耶律运成不由的翘起大拇指笑道:“怪不得那天我觉得大使如今英雄。不像只是个厮仆。原来是宣帅麾下的,今后还要请大使多多关照呀!”

“哪里!”周平笑道:“兄台两年多前就已经明顺逆,光是这等眼色这燕地恐怕也没几个人。不瞒您说,我这趟燕地光是私底下投递的大臣就不知道有多少。他们可都排在兄台后面呀!”

听周平这般说。饶是耶律运成竭力按捺。嘴角也禁不住裂开了,他笑了两声:“这也要多谢大使,若无大使的引荐。俺就算有一颗诚心,也没有路子呀!”

“什么大使小使的!”周平装出一副不喜的样子:“耶律兄若是看得起在下,叫一声均成便是了!”

“那,那愚兄就擅让了!”耶律运成闻言心中暗喜。一般来说宋辽双方的使团都负担有刺探情报的工作,由于正使必须熟悉繁琐的礼仪,所以一般真正负责刺探情报的都是副使和其他随员,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耶律运成为官这么多年自然也知道。这周平能够在这个节骨眼上坐上副使的位子,自然颇得童贯的信重,自己能搭上这条线,不要说保住家业,就算是在仕途上更上一层楼也不是不可能。

周平与耶律运成对饮了几杯,周平看了看四下近处无人,压低声音道:“耶律兄,在下眼下有一桩事情为难的很,想邀请兄台出手相助,不知可否?”

耶律运成喝到此时已经有了六七分酒意,乘着酒兴拍了拍胸脯道:“周贤弟尽管说,只要愚兄办得到的,就绝不会说半个‘不’字!

“好,小弟先敬耶律兄一杯!”周平赶忙先满饮了杯中酒,低声道:“使团车里有些物件,小弟想要遣人送到应州去,却没有人手押送,想要向兄台借几百兵来。”

见周平如此郑重,耶律运成也知道车上估计不是什么简单物件了,低声问道:“不知这车上都是些什么?”

周平也知道这种事情瞒不过对方,反正迟早也得给对方看个底漏,反不如大方些:“盐、甲兵、箭矢,一共有二十车!”

“什么!”耶律运成立即清醒了过来。他自然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往应州运这些玩意到底意味着什么,周平见耶律运成现出犹豫之色,强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笑道:“耶律兄,你可知道这些东西都是从哪儿来的吗?”

“从哪里来的?”

“说来恐怕你不信,这些盐与军器甲具都是贵国的李处温李门下赠与在下的,不,应该是献给童宣帅的!”

“李门下?李处温?”耶律运成瞪大了眼睛,盯着周平满脸都是不敢相信的神色。周平笑了笑,道:“你不信?也难怪你,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某家便透露一点消息给你!”说到这里,周平看了看左右无人,压低声音道:“李处温的幼子都在使团当中,当做献给我大宋的人质,这点盐和兵甲又算得了什么?”

听周平说到这里,耶律运成呆坐着左右为难,额头上的汗珠如同瀑布般流了下来,倒好似刚才入肚子的酒都从额头上流出来了。周平此时倒也不催促他,只是小口小口的品尝着杯中的美酒,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过了约莫半响功夫,耶律运成抬起头来,低声问道:“周兄为何告诉我这么多,难道不怕我出?”

“出?”周平笑了起来:“出又有何妨?难道这个时候燕京还敢杀了我不成?这岂不是送给我大宋一个开战的借口?我敢和你打赌,燕京若是知道这个消息,最大的可能性是压下去?这个时候若是撕破了脸,只怕用不着我大宋出兵,你们燕京那个小朝廷自己就要散架了!”

耶律运成哑然不语,他心里清楚周平说的不错,只要大宋一天还没有主动开战,燕京就会尽可能的避免双方的冲突激化,而像李处温这样有拥立之功的重臣,更是杀不得,要是破坏了燕京城内脆弱的政治平衡,这个小朝廷可是再也没有资源来恢复平衡了。

“周兄,若是我肯帮你,该怎么做?”

“你准备二十辆大车,今天夜里到馆舍旁,夜里的看守都是我的人,到时候将车上的东西全部装到你的车上,再在我的车上装些米谷布匹啥的,免得被人现了。到时候我会派两个人带路,你派两百兵将这些押送到地方就好了!”

耶律运成咬了咬牙:“好,咱家就豁出去了,不过周兄在宣帅面前可千万要为小弟美言几句呀!”

周平闻言笑了起来,拿起酒杯轻轻的碰了一下对方的酒杯:“耶律兄放心,。只要这件事情成了,你这知易州的位子就是铁板钉钉的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是夜里初更时分。周平心里有事,回去后稍微洗漱了下,就带着李成来到停放大车的地方,车夫等人早已被周平的心腹赶到一边去休息了。周平看了看四周的情形,叹了口气随便找个根干净点的车辕坐了下来,拍了拍旁边的地方,对李成道:“李成兄弟,坐下说话。你也听说了金兵前锋已经到了应州,说不定那个庄子已经被金兵给平了,你可想明白了!”

“将主不要说了,我心里清楚的很,不是个吃安分饭的人!”李成一屁股坐在周平旁边,低声道:“富贵险中求,我没投个好胎,也读不进圣贤书,想要富贵只有拿性命去博,死了也没啥好怨的!”

“好!”周平点了点头:“我手头上人手不够,你只有一个人,那个耶律运成会给你两百兵,路上自己小心了。”说到这里,周平压低了声音:“记住,要是情况不妙就跑,性命最要紧。这些东西都是我从李处温那里讹来的,别太放在心上!”

听了周平最后的叮嘱,李成的眼眶微红,一百石盐和弓箭已经是不少钱了,至于两百套铁甲那更是军国之器,有钱也没地方买,周平竟然让他情况不妙就丢东西跑路,这个情分可不一般。李成的嘴唇蠕动了几下,最后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人来了!“周平从车辕上跳了下来,从远处传来一阵车轴与轮框的摩擦声,李成跟了上去,只见从路口走过来一个车队,为的是一个健壮汉子,朝周平这边跑了几步,双手呈上一枚玉佩道:“小人姓韩,受了郎君之命,来这里取货。”

“嗯!”周平接过玉佩一看,果然是自己在酒宴上给耶律运成作为信物的那块,随手系在腰上,指了指后面的大车:“货物都在那边,你过去取吧!”

“多谢郎君!”那领头的汉子唱了个肥喏,就转身领着几十条壮汉开始将车上的货物装到自己车上。周平与李成站在一旁监视着,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货物装卸完毕,使团的马车上也装了不少羊毛皮子,装的满满当当的。那汉子走到周平身旁,道:“我家郎君命我转告您,领路的人就随我们去吧,明天一大早就出城,免得日久生变!”(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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