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汉子回过头来,只见旁边站着一个灰衣中年汉子,貌不惊人,脸上堆满了微笑,想必正是酒店的东家路寻,赶忙站起身来,拱了拱手,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了过去,笑道:“这是张大官人托在下带给你的信!”

“哦!”路寻赶忙接过书信,拆开看完,笑道:“原来是孔军爷,你要上山的事情张大官人在信里已经写明白了。军爷放心,梁山上的强人每隔个十天半月就会来我店里买些东西,算来也就是这两日了,您稍待两日便行!”

“那便有劳了!”那汉子拱了拱手,重新坐回桌边吃喝起来。原来此人姓孔名彦舟,字巨济,相州林虑人,也是这次应薛良臣所募同来的二十余人中的一个。不过与其他人不同的是,此人自小家贫,出身无赖,平日里常做些违禁的勾当。周平从东京回来后,韩肖胄很快就准备好了招安的文书,但是缺少一个愿意将文书送上梁山的人。按说这种事情是不会有生命危险的,因为宋代盗贼接受官府招安是件很寻常的事情,盗贼也不愿意杀了官府的来使断了自己的后路,可是薛良臣从相州带来的那一群人除了雄县的李成几乎都参加过剿灭杨五那伙盗贼的战斗,可以说与杨五有大仇,派他们去几乎等于是去送死,而济州的本地人薛良臣与周平也都信不过,算来算去只有这个前无赖孔彦舟最合适,毕竟他当时并没有参加那次战斗,周平本以为还要花一番唇舌才能让其同意,却没想到一提此人就满口答应。于是乎便先往张嘉禾那里讨了一封书信,往梁山泊来了。

孔彦舟用罢了酒饭,便在店里住了一夜,次日中午,便有山寨来的喽啰来到店里买盐茶。路寻便将孔彦舟带来官府的招安文书的事情说与同行的小头目听,那小头目听了不敢自专,买了盐茶便回到山寨通报,到了傍晚时分,湖面上便来了一条大船,敲敲打打的靠上栈桥,船甲板上站着一个黑矮汉子,敛衽下拜道:“罪人郓城宋三郎,拜见朝廷天使!”

孔彦舟见状不由得一愣,在他的预料的各种可能生的情况中,绝没有现在这种情形,再说他自己怎么也和“朝廷天使”沾不上边。正思忖间,那船已经靠上了案。宋江跳上岸来,走到孔彦舟面前唱了肥喏,躬身笑道:“天使远道而来,想必已经辛苦了,罪人在山寨已经准备了薄酒,还请天使笑纳!”

孔彦舟上得船来,那船便向梁山驶去,一路上宋江不住出言奉承,那孔彦舟平日里不过是个无赖,哪里见识过这般捧人的功夫,船还没走到一半,此行的目的已经被宋江套了个七七八八去了。宋江听到官府已经派人前往东京蔡府,去了自己截取生辰纲的隐患,心头大喜,赶忙道:“相公天载地覆之恩,宋江他日便是肝脑涂地也难得报得相公大恩于万一!”

“肝脑涂地倒也不必了!”孔彦舟笑道:“早日烧了山寨,解甲归降便是了。济州城里可有不少人吃了你的苦头,都巡检吴老爷十五日一比,脊杖打的背上如开花了一般,你早一日招安了,他也少吃一日苦头!”

“罪人该死,罪人该死!”宋江顿时脸色如土,他本来接受招安之心甚笃,但听到这里又动摇了起来,毕竟他这番闹起来,也不知衙门里有多少人吃了他的苦头,现在自己在梁山泊里倒也还罢了,若是受了招安,这些人只怕都要来找自己的麻烦,那时自己犯了众怒如何抵挡得住?还不如在山上继续当自己的贼寇。想到这里,宋江的脸色变得阴沉了起来。

“宋头领,那边便是梁山吧!”孔彦舟背对着宋江,指着湖中的一座小山问道。宋江一愣,赶忙上前两步,脸上又堆满了笑容。

“不错,那正是梁山。聚义堂上已经准备好了酒宴,众位弟兄都在静候天使。”

聚义堂上,已经摆开了几桌酒席,天色已经黑了。在房屋的四角点着几只松明子,一阵阵风从堂外吹了进来,刮得松明子火焰不住晃动,在墙壁上留下几团晃动的影子,看上去颇有几分渗人。二十几个山寨里的大小头领四下坐开,其余的喽啰则围坐在堂下的篝火旁聚众而饮。

“诸位兄弟!”座上的宋江站起身来,举起手中的酒杯笑道:“今日愚兄有一桩大事,须得与大伙说明白!”说到这里,他走到屏风后,伸手拉出一人来,正是孔彦舟,笑道:“这位便是济州府的孔老爷,他带来了韩相公的招安文书,要招安我等!”

“什么?”

“此事当真?”

人群中顿时一阵议论纷纷,数十道惊疑不定的目光聚集到了孔彦舟的身上,他也挺起肚皮,用尽可能合符自己尊贵身份的笑容回应这些目光。突然孔彦舟脸色微变,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脑海中突然回响起了临别前周平叮嘱的话语:“李成兄弟已经先期上山,他自然会接应你,莫要慌张!”

“招安招安,招个鸟安!”桌上传来一声突兀的叫骂声,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聚集了过去,只见右边桌上坐着一个脸色铁青的汉子,正是阮小七在他桌上还有其余两个面目身材与其相仿的汉子,却是他的同胞兄弟阮小二与阮小五。

“小七兄弟莫恼!”宋江脸色却是不变:“大家都是聚义兄弟,有道理摆开了说便是,莫要这般污言秽语,让人笑话我们梁山上没有法度!”说到最后语气陡然变得森严。

“宋大头领!”阮小二赶忙起身劝解道:“我家小七倒也不是故意为难,只是多少好汉被官府招安,却被害了性命,也不过说出来让众家兄弟好生商量一番而已!”

“不错!”

“是呀!”

聚义堂上顿时传出一片应和声,也难怪众人担心。宋代虽然对于农民起义一般都采用招安其精壮为军、散其老弱为农的分化政策,但是作为一个国家机器,若是让统治范围内出现“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人埋”普遍现象,那岂不是鼓励所有的百姓起来造反了?所以对于这种招安的强人一般也都会另眼相看,加以各种各样的潜规则。这在那些盗匪们看来就是朝廷是诡计诓他们招安,然后再寻机暗害。这一类事情在当时实在是屡见不鲜的。

“孔使臣!”宋江转过头来,笑道:“不是我不愿意招安,只是我这些弟兄们都有顾虑呀!”

孔彦舟早就在来之前由周平叮嘱过了,此时倒不慌乱,他笑着站起身来,向众人做了个团揖:“列位,空口无凭,我这里是朝廷的招安文书与空白告身,只要愿意招安的,报上名讳籍贯,填上去便是官身!”说到这里,他从随身的包裹中取出一只黄帛小包裹,打开取出文书与空白告身展开与众人看。堂上顿时静了下来,可以听见众人粗重的呼吸声,正如周平出前预料到的,这些空白告身的确起到了非常的效果。

“你这些告身可是真的?”同桌上站起一条汉子,却是刘唐,伸出手来便要来抢,却被孔彦舟伸手隔开,将其用力推了个踉跄,喝道:“你这厮好不无礼,是真是假你看看便是,岂能伸手乱抢?”

宋江赶忙上前笑着劝解道:“孔使臣见谅,我这兄弟是个山野鲁汉,莽撞的很,我让他来向您赔罪,千万莫要怪罪他!”说到这里,他转过身对刘唐喝道:“好你个刘唐,还不过来向孔使臣赔罪!”

“小子方才鲁莽,还请见谅则个!”刘唐悻悻的唱了个肥喏,让到一旁。宋江笑道:“不过山寨中多为山野匹夫,未曾见过朝廷告身,孔使臣可否让我等开开眼界?”

孔彦舟被宋江一阵马屁拍的颇为开心,笑道:“也罢,反正这空白告身没有在官府里备案便是无用的,你们拿去看看也无妨。”说罢,他便大大咧咧的取出一份空白告身递了过去,宋江赶忙毕恭毕敬的双手接过,展开一看,只见花绫之上用端正的字体书写着官职的名称、品级,唯有官员名字、籍贯几栏还空白着,等待填写,末尾加盖着“尚书吏部告身之印”印信。宋江心中不由得一阵酸楚,双手微颤,几乎将告身落到地上。他本是个功名心极重之人,可偏偏在科举上没有什么成就,只能够在官府中当一名吏员,虽然他刀笔权谋功夫甚佳,在那郓城县混的颇受县令信重,但出身的限制就好像一道高墙横亘在他面前。中国古代的官僚和科举制度展到北宋中晚期已经非常成熟了,其一个重要标志就是“官吏分离”,即国家通过科举考试从士人中汲取精英担任官员,而担任具体执法任务的吏员则只是普通百姓。两者在政府中身份不同、承担的角色不同、待遇和权力也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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