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温公有何高见呢?”

“无他,因势利导罢了。天子的诏书是不能改动了的,不过使节却是您。看今天那个张郎中,辽人是不愿意和大宋撕破脸的,毕竟金人如今连战连胜,若要议和,不但已经被金人攻陷的州郡要归金人所有,恐怕还得拿出许多其他好处来。最重要的是,辽人根本是在塞外,其祖宗陵墓都在上京,又岂能轻易交予金人?所以只要大宋一边的要求不是太过分,他们都会应允的。到时相公将文书转交,辽人必定会讨价还价,您就势让一步不要逼得辽人与金人议和即可。”

“温公所言甚是!”韩肖胄点了点头,此时他不禁想起来自己与赵良嗣会面时对方交给自己的一份名单,上面是一些私底下对契丹人有所不满,有反正可能的汉臣。这让他对这个逃臣的印象有了很大的改观,毕竟这些对于赵良嗣来说不但是升官财的凭借,还是安身立命的根本,愿意主动交给自己这些,自己过去倒是小瞧了他。

众人在屋内商量完毕,便各自回屋休息。周平洗漱过后,便躺上床沉沉睡去,迷迷糊糊中,周平看到至善满脸寒霜的站在自己面前,沉声呵斥道:“你得了这么多钱财,却只顾得一人南下享福,将满庄上下遗弃于金人铁蹄之下,此举与禽兽何异?”

周平本能的转过逃走,也不知道跑了多远,迎面突然出现一人,定睛一看,却是薛良玉。只见对方满脸杀气,手中提了一把牛角尖刀,狞笑道:“你平白多了这么多钱财,外人也不知晓,今日取了你性命,这些黄金便是我一人的了!”,说罢便向自己扑来,周平转身要逃,脚下却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扑倒在地,回头一看,明晃晃的尖刀向自己心窝刺来。

“不要呀!”周平一声惨叫惊醒了过来,才现方才不过是一场梦,自己坐在床上,额头上满是汗珠,借助窗外皎洁的月光,周平可以看到在对头的薛良玉睡的正熟,出均匀的呼吸。

“原来是南柯一梦!”周平苦笑了一声,他此时依然可以感觉到自己急促的心跳,他伸手在枕头下摸了一下,指尖触摸到一个坚硬的物体,正是那只装骗来黄金的小木箱。这时周平才彻底的安了心,重新躺了下去,可不知道为什么,周平只觉得浑身上下又热又燥,怎么也睡不着,索性爬起身来,拿起袍子披上,推开放心走出门外,看着天上的明月,沉思了起来。

“不过得了五千贯钱便这般患得患失起来,难道自己穿越回来就是为了做个富家翁的吗?”周平忽然冷笑起来:“自己过去读书时还瞧不起遇到金兵便望风而逃、自毁干城的赵老九,好歹人家以皇子之尊在金兵营里当过人质,见识过金兵的厉害才怕。自己离金兵打过来还有好几年时间就怕的要跑到杭州、泉州去,只怕比他还差的远呢,又有什么资格耻笑人家?”

“也罢,正好芸娘他爹是做铁匠的,从幽州回去便拿这五千贯钱做本钱将他那铺子好生改进,万丈高楼平地起,我就不信还有好几年时间就什么都做不了!”想到这里,周平心中的块垒已经尽去,只觉得浑身上下畅快无比,回到床上躺下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周平便将薛良玉与李宝叫进房中,看看四下无人,将门窗关严了。让两人围桌坐下,周平从床上拿了木箱,放在桌子上笑道:“李宝兄弟,四郎,我前几日了一笔小财,古人云:‘君子有通财之义’,你们两人若是缺钱,直管取些去用!”

“当真?”薛良玉笑道,一边伸手去翻开木箱的盖子,一边说:“阿平你要是早几日在东京就财就好了,俺也好去大相国寺内耍耍,这幽州城虽然雄壮,若论玩耍处比东京可差远——”话说到这里突然卡住了,薛良玉目瞪口呆的看着木箱内满当当的金锭,半响之后方才回过神来,急问道:“周大哥,这,这都是哪里来的?”他不知不觉间已经改了口,将“阿平”变成了“周大哥”。

“不过是一笔不义之财罢了,便顺手取了也不伤廉!”周平笑道,随手在木箱里取了一枚金锭,丢给薛良玉说:“这一锭是五两,换成铜钱大概是八九十贯,你好生收好,待回到东京找个金店换成铜钱耍个够!”

“是,是!”薛良玉如获重宝般的接在手里,放到口中咬了一口,确认是真金后方才小心的纳入怀中,坐了下来,看他脸上神色应该还有话想和周平讲,只是周平方才的豪举把他给镇住了,不敢打断对方的说话。

“李宝兄弟!”周平转过身来,对李宝微微一笑:“你这次从东京城中逃出,须得找个地方避避风头,身边少不得银钱,恰巧我了一注横财,也算得是借了兄弟你的福气。请自取些当做路上的盘缠,也算在下的一点心意!”说罢周平便在木箱旁做了个请取的手势。

薛良玉见状不由得大吃一惊,他没想到周平竟然任凭李宝自取,那小箱子里随便一块金锭便是八九十贯铜钱,若是那李宝用他那蒲扇般的手掌在箱子里抓上一把,岂不是七八百贯就没了?想到这里,他心里边如同猫爪挠一般,只是周平都话了,他这个旁人又岂能出言阻拦?

李宝却没有如薛良玉预料的那样扑上去在木箱里狠狠捞上一把,反而只是冷冷的看了看木箱内的黄金,他往日生意好时一晚上也有个三五贯的进账,对于钱财也不像薛良玉这般看得重,片刻之后目光又转在周平身上,沉声问道:“斗胆问一句,周兄这些钱是从哪里来的。某家虽然不过是个卖艺的匹夫,但幼承庭训,不义之财还是不敢取的!”

“原来如此,李宝兄弟果然不愧是廉士!”周平也不以为忤,将新城那天晚上州牧耶律运成宴请使团,暗中请求韩肖胄替他说款,自己借机从对方手中讹来这笔钱的事情经过一一道明。最后周平笑道:“这些钱想必都是那耶律运成从辽国百姓身上搜刮而来,乃是不义之财,我取之无伤,李兄你但取无妨。”

“哎!”李宝听到这里,不由得叹了口气:“这耶律运成官至州牧,又得赐姓耶律,上位者待其不可谓不厚,却暗中与敌国勾结,鼠两端,实在是奸佞小人。辽帝信重这等小人,其国不亡何待?”说到这里,李宝站起身来,向周平敛衽下拜:“周兄,那日若非你伸手施救,李宝这条性命只怕已经丢在东京城里了。我这一路上看到燕地民不聊生,外有强敌压境,眼看就要有一番大刀兵,只怕我大宋也难逃此劫。你是个有见识、识权变,是个真豪杰,我李宝反正也无路可去,不如将这条性命便交予你了,看看能否做出一番事业来!”

“快快请起!”周平见状大喜,赶忙上前将其扶起。他此番本来就是一番试探,若这李宝是个贪财小人,自然会露出痕迹,自己这次冒着暴露这笔钱来历的风险换来这样一个心腹,怎么算是也是划得来的。

“四郎,我这次回去,打算用这笔钱做一番事业,到时候还请你相助!”周平安顿好了李宝转过身来对薛良玉说。

薛良玉笑道:“周大哥何必这么客气,以往我呆在庄子里总以为老天是老大,自己就是老二。出来后才知道你才是真英雄,只要你不嫌弃,将来我薛良玉就跟着你了!”

“好,好!你我兄弟三人同心协力,何事不成?”周平笑道:“这次出来我不喜得了这几千贯钱财,却欢喜能多了两位异姓兄弟。”说到这里,周平声音转低:“不过这钱财来路不足为外人知晓,还请两位口风严些!”

“那是自然!”

“大哥请放心!”李、薛二人赶忙拍着胸脯保证。

这时,外间突然传来两下敲门声,随即便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周承信在否?”

李、薛两人脸色顿时大变,薛良玉右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显然只要周平一个眼色,便要杀了门外那个不之客灭口。周平站起身来,轻轻的在薛良玉的右臂轻拍了两下,制止住对方的冲动,示意其将桌子上的木箱收拾好,才大声应道:“谁呀?”

“是我,温成!”

“原来是温公!”周平看李、薛二人已经将屋内收拾停当,便开了房门,只见温成正站在门口,神色如常,便拱手道:“方才与两个兄弟在屋里闲聊,不想温公前来,外边风大,快进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不必了,今日正好无事,这净垢寺也是燕京名刹,我早就想要游览一番,不知周承信是否有空,愿意与我同游?”

周平闻言一愣,暗想这温成只怕是有什么事情想要借着这个机会与自己私底下说,反正遇事也躲不过,便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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