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黎明前最漆黑的时光,天空中繁星点点,布满琼宇。凭着模糊的星光,依稀可见崇山峻岭间,几十户人家零散的分布在静静流淌的小溪两侧,偶尔传来鸡鸣狗吠的声音。溪水很清,不时有鱼儿跳出水面。逆着小溪直上四五百米处,一条碎石小路从山脚延伸到山顶。山顶上有两根深深扎入地底、三人合抱粗、两丈多高的大柱子。

柱子两侧是混着泥土与石块的无数两米多高的木棒形成的围墙,它把附近的四五个山头团团围住;柱子顶端挂着个巨大牌匾,上书“济慈寺”三个大字,横平竖直,弯如勾,捺如刀,气度森严,是大家手笔;两扇厚重的大木门紧钉在柱子上,木门没有上漆,由此可见济慈寺并不富裕。

跨进大门,一个空旷的大院出现在眼前。大院地上铺满几寸厚的石板,有些地板有着深达一两寸深的脚印。大院尽头是挂着“大殿”牌匾的宽敞房间,里面供奉着横眉怒目、凶神恶煞的泥塑金刚像。大殿后面是通往其它几个山头的小路,那些山上也建有两到三栋不等的房屋,屋门前挂着诸如居室、饭堂、藏经楼等牌匾。

一间挂着“居室”牌匾的房门被推开,一个身影从屋内走出。光线很暗,只能勉励分辨出他是个大男孩,剃着光头,穿着件粗布僧袍。

沿着小路,他进入挂有“钟楼”牌匾、四面无壁的楼房,房内悬挂着一个一米多高的铜钟。他侧立钟旁,中指轻弹,铜钟顿时出低沉的嗡嗡声。

马步站定,他全身皮肤出淡红色光芒,还出现丝丝金色纹路。凭此可以看清他面容,眉清目秀,虽不说貌比潘安,却也相池耐看。他双手结印,口吐真言:“嗡!”

他浑身肌肉鼓起,自脚而上,如波浪般极有规律的此起彼伏。体内出隆隆的轰鸣声,与铜钟的嗡嗡交相浑应,经久不绝。半晌后,细微的汗珠从他全身十万八千毛孔冒出,经体温蒸,飘起白雾,渐渐打湿衣裳。

群星隐退,一缕阳光划破黑暗,刺穿苍穹,洒落大地。就如得到命令,小和尚猛然睁开他微闭的眼睛,精光爆射。他右腿横跨,成弓步向前,腰猛弯,头部狠狠撞在铜钟上,同时口中爆喝:“嗡!”

全身的淡红色光芒流转,汇聚于他持印的双手上,再反转流向周身。一进一出间,光芒的红色似乎有着些微增加;某种力量于印诀中转化出现,融汇进钟声里,向四周传播。

小和尚退后,双手变幻成另一个印诀,马步站定,双目微闭,放松精神,仔细感受钟声的种种玄奥;身体与铜钟的共震加大,一点点微不可查的污点伴随汗液被身体排出。

山脚下小村的人们醒来,没有被扰清梦的愤怒。一种宁静祥和的感觉弥漫心间,精神好似被注入活力,活越、清爽、集中。

打鸣的公鸡、狂吠的家犬、欢歌的鸟雀、吼叫的野兽……所有的声音都在变小,平息,直至消失不见。天地间只余钟声回响,它似乎成了悠悠岁月的永恒旋律。

小和尚抬腿,豆大的汗珠洒在空中,反射出点点晶莹的亮光。在钟声变弱消失的瞬间,他的小腿踢在铜钟上,口中再次爆喝:“唵!”

退后、变印、站定、闭目,再次体悟钟声的奥秘。如此,每当钟声消失的瞬间,小和尚必然撞击铜钟,头、肩、肘、膝、腿、足,轮流而上,同时大喝真言,再换印退后闭目站定。

有六种印诀,对应六个真言,为嗡、唵、叭、呢、哞、哄六字。若有人能精确测量时间,便会现每次钟声持续十秒,一轮下来是一分钟。如是六轮,小和尚持印站定,不再撞钟。等身上的金丝隐去,淡红光芒消散,体内轰鸣声不再,他吐了口长气,转身离开钟楼。

从居室中拿了衣物和脸盆,他走到后院用来洗漱的院子内。那里,一个三十来岁的青年和尚洗漱完毕,正要离去。与小和尚光滑铮亮的脑袋不同,他头上有三个戒疤,显然已经持戒,是个真真的出家人。

看到他,青年和尚眼睛一亮,笑眯眯的对小和尚道,“十方,来,让师兄看看,你的小鸟变大雕没!”

十方心里长长叹气,默默转身,将身后的门闩上,再咬着牙一字一顿的道,“定行三师兄,你还是起得那么早啊!”

“早睡早起一向是我作人的准则,就算你夸我我也不会高兴的。”定行呵呵笑道。

“脸皮也还是那么厚!”十方面无表情,将手里的脸盆和衣服放下,“我想起得如此早的你,肯定不见意再担搁半刻钟来指点师弟两招吧!”

定行脸色微变,假惺惺的笑道,“为兄刚有所突破,还不太能把握住力道,出手没轻没重,要是不小心伤到师弟就不好了,还是免了。”

“真巧,师弟前两天也有所突破。来来来,我们俩切磋切磋,也许这次过后大家都能进步不小。”十方也假笑。

“十方,你这是吃了称砣铁了心,一定要跟我作对了?”定行的脸阴沉下来。

“师兄哪里话,我不过想跟您讨教几手,怎么就成和您作对了?师兄想多了!”十方对无辜的眼神看着定行。

“今天是师叔主持早课,你想要我去晚了挨罚,还是不跟我作对?”定行冷笑道。

“咦,师兄还怕挨罚吗?像打满山上的水缸一个月,辅一条通往山下的石头路,盖一栋五人居住的楼房,洗众位师兄弟洗衣服半年,这些事情你不是都已经习惯了吗?”十方状似天真的问。

定行却越听脸越黑,差点就能挤出墨汁来。

“十方,看来你是以为吃定我了!”他道。

“我就吃定你了!”十方点头,“现在服软还来得及,否则等下我一定要你大出血。还是说你决定翘掉早课跟我纠缠,然后再被师叔罚一次?”

定行脸色变幻不定,想必是拿不定主意。

“不会吧,你真这样想?”十方貌似大惊,再作深思状,“让我想想,如果你这样做了师叔会怎么罚你,砍堆满柴房的柴?为山下村民挑粪?还是将全部道路拖拓宽?”

“啊,我想到了!”十方一拍手,用恍然大悟的口气道,“圆通师叔一定给你特训半个月,让你功夫噌噌噌提升五六七八九十层,再跟我打时必定手到擒来!”

听到最后一句,定行双腿一软,差点倒地。若被圆通特训半个月,功夫能不能提升他不知道,不过大半条命不见是绝对的。

“十方,不作死就不会死,你不知道吗?”定行厉声道,话音未落,人已扑向十方。

“你也知道啊,那你干嘛非要作死?”十方说着,脚下猛踢,一颗拳头大的石头飞起,在半空破碎,变成无数细小石子,着咻咻的破空声向定行飞去,将他的四面八方完全笼罩。

定行对小石子视而不见,度反而再增三分。眼看就要与石头相撞,他突然低喝:“哞!”

无形劲气将他面前的石头化为粉末,他继续冲向十方冲。

“出手就是六字真言,师兄可真敢下手!”十方身体一晃,横跨几米,避过定行出的劲气。

“若不是六字真言又岂能逼你让路!哈哈,十方,我先走了。”定行冲到门边,手指微弹,门闩飞出。

眼看门就要被打开,十方却不慌不忙的道,“我送师兄一程。”

他抬腿,落地时突兀的出现在定行身旁,右手五指化爪,抓向定行的腰带。定行左手继续开门,右手横切向十方手腕。

“看来师兄突破先天境后信心大增啊,以为一只手就能挡下我?”说话间,十方右手缩回,与定行手刀擦肩而过;左手无声无息伸出,目标还是腰带;右腿抬起,架住定行反踢的左腿。

此时,门已经开出一条缝隙,若定行继续开门,也许能冲出去,不过腰带也必然被十方扯断,那时他只能提着裤子去参加早课,想必圆通会希望看到这一幕。

“又是猥琐流!十方,你就不能光明正大的跟我打一场。”定行气急败坏的道,左手离开房门,反扫十方手臂,同时扭腰转身,右拳直击十方面门。

“师兄说笑了,我才修练多久,哪敢跟你硬碰硬。”十方退后,手一划,带出一道气刃,目标依旧是腰带。

定行弹手,一点气劲与飞来的气刃相撞,双双消失在空气中。他停下,没有再动手,看着十方道,说吧,“有什么条件!”

“三师兄,你不是这么容易放弃的人啊,有什么阴谋?”十方警惕的望着他。

“破不了你的猥琐流,再打下去就真来不及了,你说能有什么阴谋?”定行翻着白眼道。

“能屈能伸,三师兄真是大丈夫!”十方伸出大姆指道。

“别费话,快说!”定行不耐烦的道。

十方不以为意,任谁知道自己会被狠敲一笔却无法反抗,心情也不会比定行好。

“明天起以后的两个月到我打扫寺内卫生,可师兄你也看到了,师弟我小胳臂小腿的,那里够的着墙角屋檐,就麻烦您了!”十方客气的说着。

定行的嘴角抽搐几下,济慈寺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连续打扫两个月,其难度未必比修一条通往山下的碎石道路来得小,更何打扫卫生必须起早摸黑,对他这个懒人来说更是个重大考验。可是现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只能点头答应。

“师兄,您慢走!”十方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看着定行一步一顿,如同祥林嫂附身的背影,十方不禁反思:“是不是太狠了?”

“十方,等你的小鸟长成大雕了一定要给我看啊!哈哈……”定行疯狂的大笑远远传来。

“混蛋,迟早我要让师叔给你特训半个月!”十方气急败坏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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