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还没有行到草庐,就听见丁原虽弱但理直气壮的声音道:“是你们事先答应,只要过的了那臭老鼠一关,便可任由我摘走冰莲,你们想耍赖么?”

“什么?臭老鼠?臭小子,那是四翼赤兔!”一个苍老的妇人声音驳斥道。

“好,就算是四翼赤兔,我放倒了它拿到冰莲花瓣,你们怎又说话不算数了?”

另一个妇人的声音慢条斯理道:“我们是许你以真实修为胜过四翼赤兔,可丁公子用的手段可不怎么光彩。”

丁原毫不理亏的道:“你们明明晓得我不能妄动真气,更晓得那四翼赤兔比天6九妖还难缠,我若不以智取胜,怎可能拿到冰莲?再说,你们也没说不准我用其他手段啊。”

先前说话的妇人怒道:“你这娃娃,灵牙利齿,纯属胡搅蛮缠!”

楚凌仙低声道:“糟糕,叶师叔祖怒了。”

水轻盈与安孜晴快步走近草庐,安孜晴抢在丁原开口前说道:“叶师叔,樊师叔,弟子携水师妹特来向二位请安。”说完脚下紧走几步,与水轻盈进了草庐的丹室,向屋中两位本门长老盈盈一拜。

只听叶婆婆的声音叫道:“阁主,这臭小子真是你请来的好客人!”

安孜晴不动声色,就见丁原站在一尊铜鼎旁,手里攥着片冰莲花瓣,气定神闲的瞅着门口。叶婆婆与樊婆婆站在丁原对面,中间还跪着一名中年妇人。

那妇人仰着头,好奇的望着进来的水轻盈,嘴里呵呵傻笑,双手中还按着一只火红色只比老鼠也大不了多少的小兽。可怜那四翼赤兔罩门被妇人紧紧卡住,空有一身灵力无从施展,宛如偎灶猫似的低低叫唤。

安孜晴问道:“叶师叔,樊师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叶婆婆身材高大,满头皓如雪,面色晶莹如玉,圆睁的双眸中射出的目光竟似有形。她一身黑色衣裳,衣饰极为朴素,足下穿的竟是草履,俨然一派卓风范。

如今天一阁上一辈耆老中,硕果仅存的便是眼前两位,一刚一柔,一暴一和倒也相得益彰。可惜,叶婆婆现在的面色不怎么好看,一指丁原道:“你自己去问那小子吧。”

水轻盈暗自叹息一声问道:“丁原,究竟你如何惹怒了两位长老?”

丁原见到水轻盈,欣喜道:“水婶婶,你没事吧?”见水轻盈朝自己微一颔放下心来才回答道:“我醒来以后就在这里,那位楚姐姐告诉我说是安阁主请两位婆婆为我医治。”

安孜晴冷哼道:“既然如此,你应感恩戴德才是,为何反私采冰莲,触怒两位长老?”

丁原道:“我丁原再混帐,又岂是不知好歹、恩将仇报之人?当时我便谢过了这两位婆婆,连楚姐姐也都一并谢了。”

楚凌仙俏脸微红道:“丁公子说的不错,他醒来后的确有谢过两位师叔祖。只是后来的事情就出乎凌仙意料之外了。”

樊婆婆说道:“丁公子忽然向凌仙问起七瓣冰莲的事情,我便告诉他这冰莲乃仙阁至珍之宝,栽于草庐外的荷花池中,由老身与叶师妹照料。老身问他何以问起冰莲,丁公子却是不说。”

丁原道:“我不是不说,是说了也不见得有用。后来我不是问两位婆婆可否借我一瓣冰莲花心么,樊婆婆想也没想就说不成了。”

樊婆婆道:“你不说缘由,老身岂能将冰莲花心随便与人?”

丁原道:“樊婆婆不答应,我就只好故意说这么一朵冰莲栽在水中,有何稀罕。我若想取,不过伸伸手的事情。只是看在两位婆婆面上,不好意思罢了。”

安孜晴问:“后来呢?”

“后来就是叶婆婆话了,”丁原说道:“她说就算她们不在,荷池旁也有那只臭老鼠看守。我想偷摘冰莲,且先过了它这一关再说。”

叶婆婆怒道:“我只是好心提醒你这娃娃,怕你恃强偷摘,激怒四翼赤兔,届时有你的苦头。”

丁原笑道:“您老是前辈高人,说出的话一言九鼎,晚辈当然是深信不疑了。”

叶婆婆明晓得丁原是抓着自己的把柄胡搅,可又不能把说出去的话收回来,一时气极“呸”道:“狗屁!”

众人见叶婆婆两百多岁的年纪,居然还出此俚语无不暗自莞尔。安孜晴已逐渐明白原委,疑惑道:“然则丁公子既然身受内伤不可妄动真气,又是怎么过的四翼赤兔这关?”

这也是水轻盈疑惑的地方。要知道四翼赤兔乃上天异品,奔云走电,即使丁原毫无伤时也制服不住它,何况如今?

楚凌仙道:“当时丁公子只‘哦’了声就不再提冰莲之事,弟子也只当他问过就算。过了一会儿丁公子忽然起床说要出恭,樊师叔祖便让甘师叔引丁公子前去。”

叶婆婆哼道:“我事后才醒悟,他是算准出恭这件事情,我们谁都不会跟着,正有机可乘。”

水轻盈自然清楚丁原的诡计层出不穷,斗起心机不输任何人。两位师叔尽管修为精深,可毕生未踏出仙阁一步,毫不识人间险恶,这一点上又怎是丁原对手?她又好气又好笑道:“可你为何把主意打到甘师妹的身上?”

丁原瞧了瞧跪在地上念念有词的妇人,得意洋洋道:“我醒来时就注意她啦。这位婶婶虽然修为不凡,可脑筋似乎不怎么灵光,当时我就想着怎么借用她的力量。”

“心衍!”叶婆婆冲着那妇人喝道:“你告诉为师,那丁原是如何骗你捉取四翼赤兔的?”

地上的甘心衍被师傅的声音吓了一跳,继而傻呵呵的笑道:“师傅,丁公子没有骗我,他是陪我玩呢。”

叶婆婆按住怒气道:“那他是怎么陪你玩的?”

“他要和我玩藏猫猫,”甘心衍道:“我最喜欢玩的了!”

安孜晴问道:“甘师妹,你和丁公子玩游戏,怎的又抓住四翼赤兔不放?”

甘心衍回答道:“丁公子说屋子外面没什么地方好藏,只有荷池底下能躲。可是他怕我的小兔兔会咬伤自己,又不敢躲进荷池里。所以他想了想又说不玩了。”

叶婆婆哭笑不得道:“所以,你就自告奋勇把四翼赤兔给抓了?”

甘心衍点头道:“是啊,师傅。我就抓着小兔兔,然后闭上眼睛等丁公子藏好。嘿嘿,其实他藏哪里我都知道,不就是荷池底下么?”

丁原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水轻盈低喝道:“丁原!你以为自己很聪明是么?”

丁原一怔,他自认识水轻盈以来,对方每回说话都是和颜悦色,不晓得为什么这次如此严厉、大异往常。

楚凌仙轻叹道:“丁公子,你不知道。甘师叔原本是叶师叔祖最得意的弟子,可八十多年前为冲破‘忘情’境界走火入魔。虽然性命保住了,可从此神志不清,智力更只如四五岁的孩童。所以,她才会这么轻易为你所骗。”

丁原的笑容顿时凝固,方才的自得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低头看着什么也不明白,什么也不多想的甘心衍,油然涌起一阵愧疚。尤其对方亦是为走火入魔所困,与自己可说同病相怜。自己刚才却还利用嘲笑于她,实在是不可宽恕。

他蓦然跪倒,向甘心衍深深一拜道:“甘婶婶,丁原对不住你,给你赔不是了!”

甘心衍见丁原给自己跪下,不明所以呵呵笑道:“丁公子,你是要和我玩拜天地么,好啊,好啊!”说着也朝丁原拜去,却被楚凌仙拦下。

叶婆婆见丁原跪地认错,怒火消去大半,看着自己傻徒儿的模样长叹道:“罢了,罢了,丁原你起来吧。”

丁原站起身形,问道:“叶婆婆,那甘师叔的病症就无药可治了么?”

叶婆婆摇头道:“除非大罗金仙降世,不然任谁都无能为力。”

丁原心道:“事在人为,这世间未必就没有医治的法子。我定要设法医好甘婶婶,也算对她的补偿。”但他只是心里这么想,并没说出口,以免事有不成空许一场。

安孜晴问道:“丁公子,你现在可否告诉我们,为何要摘七瓣冰莲?”

丁原拔出背后皮囊里的雪原仙剑,念动真言,光雾一闪处芊芊盈盈而立朝丁原礼道:“奴婢见过主人!”

丁原将芊芊的身世来历照实说了,众人这才明白了来龙去脉。

那边甘心衍自不明白丁原在说什么,她牢牢盯着芊芊,呵呵傻笑道:“你怎么生的这么小,是没饭吃么?”说着伸手就往芊芊抓去。

芊芊惊呼一声躲到丁原身后,叶婆婆斥责道:“心衍,你在做什么?”

甘心衍见叶婆婆面色不善,嘴角抽动几下竟是要哭,咕哝道:“我要藏猫猫,我要那个小妹妹陪我玩。”

安孜晴叹了口气吩咐道:“凌仙,你带着她先出去吧。”

楚凌仙应了,连哄带骗将甘心衍拉出丹室。叶婆婆望着爱徒背影,喃喃道:“都是我当年心切,逼她太紧,否则——”

樊婆婆安慰道:“叶师妹,凡是莫非天定,你已尽力,也不必太过自责了。”

安孜晴有意岔开话题道:“叶师叔,这冰莲花心却又如何处置?”

叶婆婆哼道:“说出的话,泼出的水。丁原既然摘得,老身自然应将花心送他。只是方才老身着实不忿他的手段罢了。”

丁原大喜,拜谢道:“多谢叶婆婆!”他平生少说谢字,可为了芊芊的事情,这一声“谢”也是自肺腑。

叶婆婆苦笑道:“你摘都摘了,我又能如何,不过是个顺水人情。但我正派行事毕竟与魔门不同,即便目的是好的,也应采用光明磊落的法子。看在你年纪尚轻,老身也不与你计较了,可日后不可如此。”

丁原心里颇不以为然,暗道我若非先斩后奏,这冰莲花心会如此轻易到手?但见叶婆婆说话时神色凛然,义正词严,他亦不能反驳。

芊芊喜极而泣,当日与丁原提起七瓣冰莲之事原不抱什么希望,却未想到丁原竟铭记心上,更为她从天一阁讨得花心。虽对其中过程芊芊并不十分明了,可冰莲乃天地珍品,丁原自是花费了一番功夫,说不定还为此冒了触怒天一阁的风险。

樊婆婆道:“丁公子,你虽然得到花心,可是否知道如何使用以助芊芊重塑肉身?”

丁原老老实实摇头道:“这个晚辈并不晓得,请婆婆指点。”

樊婆婆微笑道:“说起来不复杂,做起来却需费一番周折。这样吧,索性好事做到底,芊芊重塑肉身的事情便由老身与叶师妹代劳,丁公子与芊芊姑娘可有意见?”

丁原笑道:“丁原求之不得,有劳婆婆了。”

芊芊向樊婆婆深深一拜哽咽道:“芊芊多谢婆婆再造之恩!”

樊婆婆道:“芊芊姑娘,以花心炼魂只是第一步,其后你还要受不少的苦楚,若竟全功则少说需两年的光阴。这段时间,你却需与丁公子暂时分开了。”

丁原慨然道:“只要芊芊能够重生,这不是问题。”

芊芊望着丁原犹豫道:“可是公子,若没有芊芊的魂魄凝铸仙剑,雪原的威力将会大损,这可如何是好?”

丁原不以为然道:“我丁原仗剑天6*的是真实修为,怎可再让你为我牺牲?这些日子有你帮我,我已是十分感激了,现在正该还你自由!”

芊芊一震,语气坚定的道:“不,主人!芊芊永远是公子的奴婢,愿一生追随公子到天涯海角!”

安孜晴道:“这个问题就等芊芊肉身重塑后再说,现在不急。至于丁公子的仙剑,可否让本座一观?”

丁原爽快的将雪原剑交与安孜晴,安孜晴抚剑揣摩片刻,沉吟道:“丁公子,这剑可是镇仙竹所炼?”

丁原颔道:“是!”

樊婆婆道:“竹剑无锋,灵气内蕴,耿直不群,大节不愧,丁公子用剑时亦需体会此中含义。”

丁原一怔,这才醒悟老道士为何要给自己配上竹剑,其中竟还有这么一层苦心。可笑当时自己一百个不服不忿,还以为是老道士故意刁难。

安孜晴说道:“如今仙剑已炼至‘紫虚’境界,不过这全仰仗芊芊姑娘魂魄合体之功。如果丁公子信得过本座,在两个月内本座可还你一把晋升‘青痕’境界的紫竹仙剑。”

丁原大喜,可想起一事又遗憾的摇头道:“恐怕不行,我实在着急返回翠霞,可能等不了这么久。”

叶婆婆嘿道:“你以为你的伤势三五天就可痊愈么,最快也要七十余天才能初步解去你的顽症。这段时间,你就在天一阁乖乖待着吧。”

水轻盈惊喜道:“这么说,安师姐和两位师叔是答应为丁原治愈伤势了?”

叶婆婆道:“如果让这小子死在了天一阁,岂不是教别人讥笑我仙阁无能?”

丁原没想到事情展的这么顺利,不仅水轻盈和自己的问题都解决了,连芊芊的事也得到安排。他反而有些奇怪,问道:“婆婆,你跟我认识才这么一会,我方才又惹你暴跳如雷,怎的一下子你又待我这么好?”

叶婆婆没好气的道:“谁说我暴跳如雷了?我帮你忙,不过是正闲着无聊,好找些事情做做罢了。你以为你是谁,能得我老人家另眼相待?”

谁都听出这话多半不由衷。安孜晴道:“丁公子,你需明白,并非谁人在帮你,而是你自己帮了自己。”

丁原一怔,低头思索这句话的含义。

樊婆婆道:“丁公子,有一件事情老身尚需你来解惑。”

丁原道:“婆婆请说。”

樊婆婆道:“适才我体察你经脉与丹田中的真气,分明有一道一魔两股截然不同。其中之一自然是翠微真气,可你即为翠霞派弟子怎又修炼了魔教的不传之秘大日天魔真气?”

丁原苦笑道:“这其中因缘巧合一时也说不清楚,但当日修炼时晚辈也不曾知晓那是大日天魔真气,只觉得虽有些古怪可也威力无穷。”

樊婆婆也不追问,点头道:“是了,正因丁公子不晓得,所以才险些酿成杀身之祸。需知古往今来无人能将道魔二流合体,丁公子纵有九转金丹和六合回春之功护体也不过是延长抑制作而已。可正好比筑堤堵水,堤坝越高泛滥的也越加厉害。”

芊芊最是担心丁原,连忙问道:“婆婆,那主人他——”

樊婆婆道:“幸而觉的不算太迟,不会有太大问题。待丁公子伤势初步稳定后,老身可传公子一套‘化功神诀’。丁公子日后即以此心法逐步化去体内的大日天魔真气,最多三年就可恢复如初。”

叶婆婆补充道:“但你也别高兴的太早。先,那大日天魔真气是不能再修炼了,哼,这种旁门左道的东西不要也罢!其次,三年之内等闲的运气功并不碍事,可切忌耗用真元,损伤根基。再就是决不能情绪过分激动,引经脉内脏的旧伤复。违背了这三点了的哪一条,就算大罗金仙到时想救你也是不成!”

丁原点头道:“晚辈都记住了!”

叶婆婆道:“记住就得做到!我最怕你一时冲动又干出什么傻事,浪费我与樊师姐的一片心血!”

丁原微微一笑,心想若能不死我还要留着命儿与雪儿白头到老,只要想到这点三五年的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倒也不难。

安孜晴忽然朝丹室外问道:“凌蘅,什么事?”

屋外一名女弟子焦急惊慌的声音道:“禀阁主,是四师叔被人打伤了!”

草庐中众人都面露惊讶之色,那女弟子所说的四师叔乃是安孜晴的师妹梵庭诗,修为早到出神入化之境,又有谁能伤的了她?更何况,这是在天一阁!

叶婆婆勃然变色,大喝道:“是谁干的?”

门外楚凌仙与另一名女弟子一左一右扶着一位黄衣妇人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浑然不知,一脸茫然的甘心衍和几名弟子。

那黄衣妇人面色微微紫,眼眸半闭半睁,额头上冒着细细冷汗,显是伤的不轻。听得叶婆婆问话,她喘息一口回答道:“是辟星神君!”

安孜晴讶然道:“是他?”

叶婆婆怒道:“呸,什么辟星神君?老混蛋一个!”

樊婆婆先让梵庭诗在蒲团上盘膝坐下,察看片刻皱眉道:“是中了焚老妖的‘熔金化骨’之毒。”说着转身为梵庭诗调制解药。

叶婆婆叫道:“好你一个焚天铩,上次苦头没吃够,却又欺负到我天一阁门上来了,待老身去会他!”

梵庭诗阻止道:“叶师叔,他已经走了!”

安孜晴问道:“凌蘅,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叫管凌蘅的女弟子答道:“方才山门外突然来了一个紫衣汉子,谁也不晓得他是如何躲过巡游师姐妹溜上天一阁。那汉子一言不挥掌凌空震碎了山门上的匾额,弟子一面阻拦质问,一面要何师妹禀报阁主。可阁主您那时正在与水师叔谈话不便打扰,故此梵师叔便出门查看。”

安孜晴道:“你梵师叔修为不在本座之下,那辟星神君再是厉害也不可能轻易将她伤至如此,这中间究竟又生什么?”

叶婆婆哼道:“那还用问,定是那老妖使出了不要脸的偷袭手段!”

梵庭诗苦笑道:“即使他不偷袭,小妹怕也难逃此劫,今日之辟星神君已非昔日可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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