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日光刺醒丁原,模模糊糊听见外面传来清脆悦耳的鸟鸣,便宛如仙乐一般动听。

他睁开眼睛,觉自己正躺在一张竹床上,并不算宽敞的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丁原渐渐适应了室内的光线,才看清这间屋子的摆设十分简单古朴,几乎所有的家具器皿都是用竹子编制的。

“这是什么地面?”丁原心中不觉一阵奇怪。渐渐回忆起昏迷前的景象,自己不是在一座废弃破落的土地庙里么,怎么一下子到了这个地方?难道是苏真夫妇将自己安置于此?

他侧耳听了下屋外动静,却除了清幽的鸟鸣外再无其他响动。丁原缓缓从床上坐起,突然又是一阵疑惑,心中奇道:“咦,我的身上怎么一点也不疼了?”非但如此,他还感觉到丹田里一团暖洋洋异常舒服,一道醇厚温润的暖流从这里徐徐的流淌全身上下,自己就好象被浸在温泉里一般。

耳朵里却蓦然听到“咕”的一声,丁原被吓了一小跳,然后才醒悟是自己的肚子在叫。于是心下道:“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找点吃的填饱肚子才是正事。”

当下跳下竹床,又觉得自己的动作比以前敏捷轻盈许多。穿上苏真夫妇送的靴子,丁原打开竹门走到屋外。才一开门,一团白蒙蒙的雾气迎面扑来,夹杂着无比怡人的草木清香。

原来屋子外云雾缭绕,云蒸霞蔚,竟似在仙境里一般。竹屋外是大片的花圃,里面种着各色奇珍异树,许多丁原连看也未看见过。在竹屋的正对面十几步开外的地方是一个清澈见底的小池塘,碧波之上一对雪白的仙鹤正悠然栖息,见到丁原也不惊慌。

在池塘周围,错落有致的伫立着大大小小其他数间竹屋,竹门虚掩也不知道里面是否有人。

再远处因为雾气丁原便看不真切,依稀觉得是葱郁苍翠的竹林,被一团淡淡的紫气围绕。一阵风岚吹过,竹涛婆娑,沙沙的轻响,丁原竟觉的身上有点凉意。

“有人吗?”丁原放声叫道:“苏大叔,水婶婶!”

四周回荡起一阵回响,却没有人回答。丁原心中大奇,暗道:“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竟然连人也没一个!却不晓得苏大叔他们去了哪里?”

正在疑惑间,一个身材敦实,皮肤黝黑的少年担着两桶水从远处的竹林里走出来,看他年纪与丁原差不多,沉甸甸的水桶担在肩膀上却丝毫觉不出吃力,反而健步如飞。在他的身旁,还跟着一头半人多高的黑毛大狗,不停摇着尾巴,一对眼睛闪闪光,甚是威武。

丁原见有人来,心中一喜,冲那少年叫道:“喂,你过来!”

那少年朝丁原张望一眼,憨憨的问道:“这位小哥,你是在叫我么?”

丁原气道:“这里只我们两个,我不在叫你难道是在叫那狗吗?”

那少年“哦”了一声,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憨厚的笑道:“对不起,我没注意。你叫我是有什么事情么?”

丁原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那少年回答道:“这地方叫紫竹轩,是师父他老人家的修真之所,我和小黑也住在这儿,就是那间屋子。”

少年用手遥遥一指池塘东面的一间竹屋,门口居然还种了不少瓜果菜蔬,还有一个葡萄架歪歪斜斜的搭着。

丁原也没问他小黑是谁,想来便是那条大黑狗。他问道:“你师父又是谁,这紫竹轩又是什么地方?”

少年脸上现出愕然之色,道:“紫竹轩就是紫竹轩啊?我师父他老人家就是大名鼎鼎的翠霞六仙里的淡言真人,你没有听说过他老人家的大名吗?”

丁原被这个少年越说越糊涂,哼道:“什么淡盐、淡糖的,我都没听说过,那又怎样?”

少年也不生气,只是纠正道:“这位小哥,我师父是淡言真人,可不是淡糖什么的。昨天晚上就是我师父他老人家将你带到这儿,还嘱咐我好好照料你。”

丁原知道从这个脑筋比桑土公还转不过弯来的少年嘴里是问不出什么来了,于是道:“那你师父呢?”

少年回答道:“师父他老人家昨天一回来就闭关了,说要到今晚才能醒过来。你是丁小哥吧,师父让我这三天里好好照顾你,不能让你饿着也不能让你逃了。”

丁原闻言“哼”了声道:“小爷从来想到哪儿就到哪儿,这个老家伙凭什么管我?”

少年被丁原的话吓了一跳,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池塘西侧的那两间相连竹屋,见没动静才松口气,小声道:“师父是骂不得的,老天会用天雷惩戒。师父他不让你走也是为你好,因为这坐忘峰根本没有上下山的路,半山腰下全是悬崖峭壁。小哥你没有修炼过仙家法术,这山是下不得的。”

丁原刚想问这个少年那你是如何上来的,听得肚子又是“咕”的一叫。

那少年也听见了,憨厚的黑脸露出笑容来,说道:“丁小哥你一定是饿了吧,我在厨房里早煮好一锅热粥,专是留给你的。”

丁原心想不管如何,先吃饱了再说。也不晓得苏大叔他们到哪里去了,自己怎么会一觉醒来跑到这个地方?

他随着那少年走进厨房,里面收拾的干干净净,几乎一尘不染。那少年从灶上的大锅里盛了满满一碗热粥,又端了几碟小菜放在桌上道:“丁小哥,你尽管吃,不够我还有。”

丁原在桌边坐下,立刻闻到一股扑鼻香气,顿觉饥肠辘辘,埋头大吃起来。那粥里煮着不少朱红色的小果子,吃在嘴里满口芬芳,也不知道是什么。碟子里的几件小菜看上去是从山里挖的野菜,但全无一般野菜的苦涩,反而清香滑润,甚是开胃。

丁原一口气吃了三大碗才觉得饱了,那少年只在一旁乐呵呵看着,似乎十分开心丁原能吃下这么多自己做的饭菜。

丁原放下碗筷,无限满足的长出一口气。在他的记忆里,上一回吃这么饱已经不晓得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他站起身来道:“这位兄弟,我吃饱了。”

那少年手脚利落的收拾碗筷道:“丁小哥,你叫我阿牛就成了,师父他老人家就是这么叫我的。”

“阿牛,你知道我是怎么到这儿来的?”吃饱的丁原心情好了不少,耐心的再次问道。

阿牛习惯的挠挠脑袋,回答道:“我也不清楚,就记得昨天晚上我正在厨房里劈柴,师父把我叫到你刚才睡的那屋子里说你以后就要住这儿,叫我好好照顾你,别让你到处乱跑。”

丁原又问道:“这紫竹轩就你和你师父两个人么?”

阿牛点点头,又摇摇头,才说道:“我还有一位师兄,叫盛年,比我大了许多岁,不过最近几年很少有见他了。”

丁原“哦”了一声走出厨房,阿牛在里面问道:“丁小哥,你要去哪里?这里很大,一不小心就会迷路。我刚来的时候就迷路过好几十回,每趟都是师父他老人家找到的我。”

丁原心头暗笑:“象你这样的呆头鹅怕到哪里都会迷路,用这一套来吓唬我,没门!”

于是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回答道:“我吃的太撑,想随便走走好消化消化。”

阿牛怎么知道丁原打的是什么主意?信以为真之下好心嘱咐道:“丁小哥,你可走的不要太远,不然就找不到这里啦。”

丁原“哦”了声装模作样在池塘边转了一圈,心不在焉的打量几眼水面上盛开的荷花,又伸手在池子里泡了泡,十分的清凉舒服却把几条游弋的金鱼吓得闪到远处。

阿牛站在厨房门口看了会儿,以为丁原真的只是散散步,当下放心的进去做自己的事去了。

丁原回头见阿牛已经不注意自己,那条黑狗也不晓得跑到什么地方去了,立刻一溜烟钻进了竹林。他*着一株紫红色的竹子喘了两口气,也没有听见阿牛在叫他,于是定下心打量周围的环境。

这竹林里云雾弥漫也不晓得有多大,放眼看去层层叠叠尽是参天的紫竹。地上绿草如茵,站着晶莹的晨露,还有不少奇异的花草生长在竹根周围。

丁原心想:“听阿牛的口气,那个狗屁师父要把我留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这里连人也找不到几个,又有什么好玩?反正苏大叔他们也找不到了,我还不如赶快离开。”

他借着日光辨了下方位,朝东面走去。

紫竹林内并无道路,到处的景致都差不太多,丁原走了整整一个多时辰却还在里面绕圈子。他不禁渐渐焦急起来,忍不住骂道:“什么狗屁地方,竟连条路也没有。”

忽然听见有人道:“什么狗屁地方,竟连条路也没有。”

丁原吓了一跳,四处张望却看不见人影。他以为又有人捉弄自己,冷笑道:“鬼鬼祟祟算什么好汉,有种给小爷滚出来!”

那声音也道:“鬼鬼祟祟算什么好汉,有种给小爷滚出来!”学的惟妙惟肖,就宛如丁原的回声一般。

丁原一奇,这次他找到了声音出的方向,定睛看过去才现原来数丈开外的一株无名灌木上正停了一只七彩鹦鹉,骨碌着一双小眼睛正瞪着自己。

丁原哑然失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畜生!”

哪知那鹦鹉毫不相让,同样回敬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畜生!”

丁原一怔,拾起一块小石子奋力朝鹦鹉掷去。那鹦鹉甚是机敏,见状飞到空中却并不逃走,反而说道:“你打人,坏东西!”

丁原见被一个扁毛畜生耍弄不禁心头火起,嘿嘿道:“我就不信打你不着。”他找了一把小石头照准鹦鹉一口气投了过去,但那鹦鹉左躲右闪让丁原打了一个空。

这还不算,鹦鹉居然讥笑道:“笨蛋,笨蛋啊——”

丁原火更大了,他被那些身强力壮的大汉欺负也就罢了,没想到这么一只小小的鹦鹉也敢嘲笑自己。当下脱了自己的衣服,奋力朝那鹦鹉拍了过去。

那鹦鹉惊叫一声,轻盈的闪开,咯咯叫道:“没打着,笨蛋!”说完,不再理睬丁原,拍动翅膀朝南面飞去。

丁原岂肯善罢甘休?但他知道自己休想抓到半空里的那只鹦鹉,于是灵机一动“哎吆”叫了声仰天摔倒在草地上,一双眼睛睁着直直看着天空。

鹦鹉本要飞走,见状忍不住奇怪的飞还,在丁原头顶不停盘旋,嘴里叫道:“笨蛋,笨蛋!”

丁原只是不理,装成死人一般。

那鹦鹉虽是神奇也毕竟是畜生,见丁原没了动静,便小心翼翼朝丁原的身子飞近。它几次距离丁原只有几尺又立刻飞起,丁原都忍着没动。

鹦鹉见丁原没有反应,胆子渐渐大了起来,停在丁原头边,瞅着丁原问道:“喂,你怎么啦?”

丁原猛然翻身,手里的衣服狠狠朝鹦鹉挥去。那鹦鹉竟然在千钧一里闪了过去,衣角只差几寸就拍到它的翅膀。饶是这样,也有十几片羽毛纷纷坠落。

鹦鹉惊魂未定,惊惶飞起叫道:“坏东西,你耍赖!”

丁原得意的站起来,抬头望着鹦鹉道:“小畜生,看你再学我话。”

忽然听见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怒道:“你这野小子是从哪里来的,竟敢欺负我的彩儿?”

丁原一怔朝声音出的方向望去,只见紫雾弥漫里走出三男一女四个少年。那三个少年约在十四五岁之间,俱都一身红衣,身后负剑,模样颇是英武。当中的少女年龄稍小一点,肌肤胜雪,光彩照人,红裳白靴十分的惹眼。

丁原知说话的就是那少女,听对方出言并不客气,他亦冷笑回应道:“什么菜儿,饭儿的?”

少女眉毛一扬,道:“野小子,你是从什么地方来的,竟然连本姑娘的彩儿也不识?”

一个身材较高的少年望着丁原道:“雪师妹,这个人我们从来都没见过,说不定是潜入本派的奸细。”

身旁较胖的少年道:“赵师兄说的不错。我看这个小子有问题,先拿下再说!”

但那身材最瘦年纪却最长的少年却微微皱眉轻声道:“赵师弟,邬师弟,这个野小子看上去似也没什么修为,应该不是魔道对头派来的奸细。我们和雪师妹悄悄溜出来游玩,又是走进师父和师祖一再告戒的紫竹林,我看教训他一下就好,不要再惹是生非。”

少女闻言点头道:“齐师兄说的对,我看这个野小子也不象什么奸细。只要他肯向我的彩儿认错赔礼,今天就暂且放过他吧。”

那姓赵的少年哼了声,道:“既然雪师妹也这么说便便宜他了。”扬声朝丁原叫道:“野小子,听见没有,快向彩儿赔礼,我们便饶过你。”

丁原被他们一口一个野小子骂的火起,闻言冷笑道:“要我向一个畜生赔礼,做梦。”

少女脸色一变,怒视丁原道:“你再敢骂彩儿一句畜生试试?”

丁原素来宁折不弯,当下毫不犹豫的连骂道:“畜生,畜生!”他这次没说骂谁,却把那四个人一起带进了。

姓邬少年火气最爆,叫骂道:“小子,你找死!”说着就打算冲过来揍人。

少女一把拦住他,道:“邬师兄,让我来!”

姓齐的少年点头道:“不错,雪师妹刚刚从师母那儿学得一套‘穿花绕柳身法‘,正可在这个小子身上试试。”

丁原昂然道:“要打架么,小爷奉陪。”他从小到大不晓得打过多少回架,怎么会怕这个?

那少女也不回答,丁原只觉得眼前红影一晃,背后似乎被人推了一把,脚下一个绊蒜便莫名其妙的摔倒,连少女如何出手也没看见。

耳朵里却听几个少年大声喝彩道:“雪师妹,好功夫!”

哪知那雪师妹却一噘小嘴不屑道:“这个野小子太面,原来只是嘴上凶,真是没劲。”

丁原火从心起,他爬起身对着那少女道:“再来!”

少女轻蔑的道:“再来一百次你也不行,还是乖乖给彩儿道歉吧。”

那鹦鹉停在姓赵少年肩膀上,也叫道:“道歉,道歉!”

丁原虽然知道对方不仅人多势众,且每一个人的身手都远在自己这个只会打野架的街头混混之上。但他生性刚烈,岂肯服输?于是大喝道:“做梦!”身体朝前一冲,挥拳朝少女面门打去。

可惜他这一拳在少女眼里实在是破绽无数,她只轻松朝右一让便避过拳头,小蛮靴踢在丁原小腹上。丁原吃了一脚,奇怪的是并不觉得如何疼痛,他以为是那少女人小力弱不以为意。

但那少女却觉得自己这脚宛如踹在柔软的棉絮里,一软一滑全用不上力气。她的心中微觉诧异,丁原却又扑了上来。

少女终究没有什么实战经验,心里一慌急忙躲闪。丁原冲的过猛,一下蹿到她的身侧。少女顺势在丁原背上一推,丁原的重心立刻失去,一头朝地上栽去。但是他反应奇快,伸手拽住少女的裙带,将她一起拉倒。

在少女的惊呼声中,两个人犹如滚地葫芦纠缠在一起。那少女虽然在父母的严厉教诲下修行近十年,修为在同龄三代弟子里出类拔萃,但这样的肉搏却是第一次碰到。反而是丁原驾轻就熟,只一个翻转便将少女娇柔的身躯压在自己身下。

少女只感觉到丁原的身子沉甸甸压在身上,偏偏一对胳膊还按在自己的胸口之上,不觉又羞又怒,更带着三分不知所措。她只觉着自己全身酸软,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丁原近在咫尺的呼吸全喷在自己脸上,暖烘烘又痒又麻。

她已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对男女之事略知一二。但自幼因为身份娇贵被众人宠若公主,若有哪个男弟子莫说碰她一下,就是说半句轻薄的话也必找来她父母甚至是祖父的呵斥惩戒。

但那丁原却全然不懂也不顾,非但与她肌肤相亲,甚至将她死死压在地上,想到这里少女再无蛮横之气,委屈的泪水盈盈而出。

丁原一怔,他自幼与人打架,无论是自己还是别人即使被揍的鼻青脸肿也极少会哭。自己还没有对那少女饱以老拳她为何却哭了起来?

正在这时,脑袋后面却被人用拳狠狠锤了一记,丁原只觉得眼前一黑,双手便松开了。却听那个邬姓少年又怒又急的骂道:“野小子,今天非揍死你不可!”

少女觉得身上一轻,顿时恢复气力,她一脚踹开丁原从地上鱼跃而起,那边赵姓少年关切问道:“雪师妹,你不要紧吧?那野小子没——”

少女正自委屈,听得赵姓少年的问话更是羞怒,“啪”的一个耳光抽在他的脸上。

赵姓少年莫名其妙挨了一巴掌,怔怔望着少女。那少女“哇”的一声掩面哭泣起来。

几个少年又是心疼又是惶恐,不约而同狠狠瞪着丁原,也不晓得是谁先说了一句:“揍扁这个野小子!”几个人蜂拥而上,把丁原按在地上一顿爆揍。

丁原只感到全身上下被雨点一般的拳头包围,却没有想象中那么疼痛。他想反抗,却也被人揿的死死,只有挨揍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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