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中,曹彬舐犊情深毫不掩饰的流露言表。

林熠心道:“那衡儿虽然身患绝症,可有如此爹娘舍命求治,何尝不是一种幸福?若我的爹爹与娘亲还活着,定也会待我如他们一般。”

他微笑说道:“曹大哥,你年岁大我不少,也不需公子长公子短的太过生分,如不嫌弃,叫我一声‘林兄弟’如何?”

曹彬见林熠不但修为卓绝,更难得没有丝毫骄矜架子,不禁生出亲近之心,也笑道:“曹某恭敬不如从命,今后就叫你‘林兄弟’了。”

他一指石棘说道:“林兄弟,这头石棘兽全身是宝。我要救衡儿性命,单取胆汁也就够了,其余的该当都是林兄弟的。”

林熠摇手笑道:“这么一头笨重的家伙,我可没兴趣背它回山。何况它是曹大哥拼了性命才捕来的,小弟就更不能夺人所好。”

曹夫人道:“适才要不是林兄弟出手,我们哪能捕着石棘?就算千辛万苦逮到了,也要给金牛宫的恶人抢去。原本这头石棘兽该全数归林兄弟所有才对,只是衡儿急需它的胆汁救命,愚夫妇才厚着老脸向林兄弟开口,焉能再贪心不足,妄图独吞?”

林熠推托几次不得,于是道:“好,就请大哥、大嫂将石棘兽先带回府上。异日有暇小弟再登门领取就是。”

他感怀于曹彬夫妇爱子之情,索性好人做到底,取出一枚雨抱朴赠送的九生九死丹。

他说道:“这枚丹丸乃东帝释青衍秘制的灵药,也请曹大哥给令郎服下,或可固本培元,收到事半功倍之奇效。”

曹彬的修为不高,但常年走镖见识广博,闻言喜不自禁,暗道东帝释青衍乃天下第一名医,他炼制的丹药如何有错?可自己与眼前的林兄弟毕竟只是萍水相逢,大恩难报。

他于是说道:“林兄弟,这、这东西也忒贵重了。愚兄有石棘胆汁已经足矣,如何敢厚颜收下这般重礼?”

林熠生性洒脱,于身外之物素不在意,闻言摇头道:“无妨,这九生九死丹小弟身边还有,尽够用了。还是救治令郎的性命要紧。”

曹彬十足吃了一惊,没想到林熠托在手心里真心赠送给自己的青色药丸,居然是众仙家梦寐以求的无上圣药九生九死丹。衡儿若能服食此丹,岂止只是固本培元那么简单,应是终生受益无穷才对。获有此丹,恐怕不需石棘胆汁,也能治愈九阴绝脉。

如此一来,他越的不能收下。

旁边的曹夫人虽爱子心切,但深知丈夫秉性,情急中灵机一动,微笑道:“林兄弟,你对衡儿的大恩如山,无异于再生父母。此天赐仙缘岂能错过,不如愚夫妇再高攀一节,请你收下愚儿做个义子如何?”

林熠嘻嘻一笑,想想为人干爹也不失为一份美差,于是道:“好啊!小弟求之不得。这枚丹药权作我这当干爹的送给衡儿的一份薄礼,曹大哥就不必再客气啦!”

曹彬喜从天降,眼前的林熠修为器宇必乃昆吾派高弟无疑,爱儿能拜上这么一位干爹,等若凭空多了一座靠山,这样的好事实是可遇不可求。

当下收了九生九死丹,暗下决心除了石棘的胆汁,他夫妇一介不取,尽数要留与林熠,以能相报万一。

他深深一揖语出至诚道:“林兄弟,愚兄大恩不言谢,只盼你早日莅临涟州,我与拙荆扫榻以待。”

曹夫人也道:“林兄弟,你可一定要来。衡儿礼应当面向你叩礼谢恩呢!”

林熠颔道:“小弟日后一定登门叨扰,跟大哥讨几坛美酒喝。”

邙山双圣一听有酒喝,白老九道:“可别忘了,金牛宫的那帮家伙是咱们兄弟帮忙赶走的,这酒说什么也有老子一分。”

曹彬笑道:“涟州府的‘松雪老窖’也算得当地一绝。待林兄弟与两位先生齐来,曹某买遍城内所有酒肆,说什么也要请诸位不醉无归。”

林熠道:“大哥、大嫂,小弟急于回转昆吾,先行一步。两位路上小心,他日若有什么事情需人帮忙,就送一封信到敝门,小弟绝无二话。”

双方依依惜别,按下曹彬夫妇携了石棘兽满载而归不提,林熠和邙山双圣直到三更后,终于抵达昆吾山境内。

他无意中解人危难,又结交了曹彬这般的朋友,心情舒畅,遥望昆吾主峰归心似箭。

昆吾剑派开山立宗一千六百余年,与正一、神霄、漱心庵等,并列正道八大门派之列,声垂四海,名重宇内。

昆吾派草创之初,仅是北地的一家小门派,弟子也从不过二、三十人。

但一千二百年前派中出了位不世天才抱残真人,以三十一岁之龄便得登掌门宝座,执掌昆吾。

他自创九九弹指剑、抱残二十四式,又将泰斗真气的心诀去芜存菁,大加改良。

其后百年间他仗剑横扫正魔两道,隐然被尊为当时的正道盟主。

昆吾剑派也由此名噪天下,成为一等一的名门大派。

其后千余年间,又出了不少才俊之士,香火传衍好生兴旺。

到玄干真人这代,门下嫡传的直系弟子已逾三百,那些旁支派系更是数以千计,遍布各处。

需知昆吾剑派择徒极严,人品资质缺一不可,当真是宁缺毋滥。

如玄干真人终其一生也仅收了六名弟子,其他诸系也大体如此。故此这三百多昆吾弟子人人修为非凡,不可轻辱,论及地位,也远较普通正道门派的弟子为高。

昆吾剑派自创建以来,仙府一直居于“观静峰”上未曾迁移。

经过一千六百年的不断经营扩建,已颇具规模。

峰顶屋宇错落,依山而筑,气势宏伟。主建筑“渺云观”占地千亩,院落近百,散居三百多的道俗弟子。

仙山有灵,林熠飞抵观静峰前依照门规,不能再御剑而行,于是收了仙剑,沿着半山腰的青石小径拾级而上。

邙山双圣一摇一晃在前头跳级而上,不时故意惊起路旁树梢上闭目瞌睡的宿鸟。

三人身负上乘修为,脚程均快,半个多时辰即至山门前。

一座以整块汉白玉石铸成的牌楼高高耸立,抱残真人手书遗迹“渺云”龙飞凤舞,由字可窥当年这位奇人慑人心魄的风采神韵。

牌楼两侧,道家典籍里所载的十八尊护法神兽石像成对伫立,威武雄壮,气派非凡。

六名昆吾派的二代弟子分立山门左右,背负仙剑,神精气足。其中左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道士,远远瞧见山下有人影晃动,凝神望去。

他扬声问道:“林师弟,是你回来了?”语气里颇多欣喜。

这中年汉子不是旁人,正是玄干真人座下二弟子,林熠的同门师兄宋震远,他与罗禹、林熠同为玄干真人所收的三大俗家弟子,为人宽厚儒雅,素有“玉麟”之美称。

林熠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近前,一把抱住宋震远笑道:“宋师兄,今夜轮到你守值?”

宋震远微微一笑道:“是啊,也亏得是我,才有机会头一个在山门前见着你。这些日子你久出不归,师父和大伙儿都惦记得紧,大师兄更是经常唠叨说:”林师弟不在山上,洗剑斋一下子可冷清多了。‘“

林熠嘻嘻笑道:“他还惦记着我上回把一只老鼠塞进他枕头里的事么?”

宋震远道:“咱们师兄弟里,就数你最难缠。”跟着压低声音道:“连师父的袍子你都敢藏起来,还有谁能逃过你的魔爪!这回下山可吃着大亏了吧?”

林熠晃晃头道:“还好,和仇厉恶斗了一场,我踹了他一脚,他拍了我一下,两相抵冲都不吃亏。”

宋震远咋舌道:“你小子惹到仇老魔的头上,还能大难不死,莫非当真老天眷顾你?”说着仔细打量林熠,见他气定神闲、生龙活虎,忍不住拍拍林熠的肩头。

林熠叹道:“你当我想招惹他么?可人家指名找上小弟,我总不能抱头鼠窜,堕了师门的声威吧?说不得,拼着这条小命也得跟他干一架。”

宋震远哼道:“歪理!”

林熠松开宋震远,现他腰围白色缎带,也未穿往日喜好的宝蓝长袍,而是改以黑色衣衫,臂上也挂了条黑纱,忍不住惊讶道:“宋师兄,莫非门中有谁过世了?”

宋震远面色一下子黯然,低声叹息道:“是玄逸师叔三日前不幸遭人暗算,驾鹤西归了。因神霄派大战近在眼前,所以师父与诸位师叔长老商议后,决定暂不对外丧,只在他老人家以前清居的‘一得轩’设置灵堂。”

林熠“啊”了一声,心头翻涌出酸楚之意,追问道:“怎么会这样,凶手是谁?”

在长一辈的昆吾派宿老里,林熠与玄逸真人的交情最好,也是他捉弄逗乐最多的一位。玄逸真人性情木讷随和,受了林熠的恶作剧,通常也只付诸一笑,并不生气。

有一回林熠悄悄把酒混入玄逸真人的茶盏里,老道士一口喝下才知上当,当下抓了这小子来抄写了三遍《道性见情经》也就算了。

昆吾一派上下,对这位淡泊和蔼、与世无争的四大座长老之一,亦无不敬爱崇仰有加。

没有想到,这么一位相处了十九年的长辈,居然蓦地去了,林熠顿时呆住。

电光石火间,他突然记起容若蝶的临别寄言:“遇丧则凶”。然而他对玄逸真人的关切之情远胜其他,这念头一晃而过,远远及不上突闻噩耗所带来的震撼。

宋震远徐徐道:“数日前蒙正一派费师叔遣人送信,说你被冥教软禁在筑玉山中不得脱身。玄逸师叔当即主动请缨,率了四名弟子前往搭救。师父唯恐冥教势大,又请玄雨师叔同行,再加上邙山双圣助阵,料想应能成功。”

林熠更受震动,道:“二师兄是说,玄逸师叔是为了救我,才被冥教高手暗算的?”

宋震远摇头道:“那倒不是。听玄雨师叔事后说起,当日他们赶到筑玉山外天色已黑,恐轻易入山遭到埋伏。兼之众人又是御剑万里不免疲乏,所以决定在筑玉山的一家道观先借宿一夜,待天明后再入山要人。

“可第二天玄雨师叔早起,召集了众弟子打算上路,独独不见玄逸师叔的踪影。到玄逸师叔歇息的静室一看,才现他倒在桌边,胸口插了柄剧毒匕,早已气绝身亡。”

林熠眼睛里精光闪动,沉声道:“匕,什么样的匕,喂的是哪种毒药?”

宋震远道:“那柄匕并无花样,寻常走江湖的汉子也能人手一把。蹊跷的倒是匕上面喂制的剧毒,怎么也查不出来源,应该是数种剧毒之物混合而成。

“我们左思右想,也记不起魔道之中有谁擅长使用匕伤敌的。但此人能杀玄逸师叔,修为之高绝非等闲,住在隔壁的玄逸师叔门下弟子,也竟然毫无觉查。”

林熠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既然用的是一柄普通匕,显然凶手是想刻意隐匿身分。从这上面很难查到什么,唯有从匕上的剧毒入手,或可能寻到蛛丝马迹。”

宋震远点头道:“师父也是这么说,可惜至今无人识得这毒药的来历。但此事冥教应脱不掉干系。”

林熠脑海里纷乱一团,与曹彬重逢和归山的喜悦统统不见。

倘若玄逸真人不是为了解救自己而离山前往南荒,多半也不会遭此毒手。

从这一点而言,可说他是为了自己而死。

林熠心情沉重,低声道:“宋师兄,我先去灵堂拜祭玄逸师叔,咱们明日有空再聚。”也顾不得门规如何,御风而起直往一得轩行去。

邙山双圣在后面连声叫道:“林兄弟,别走那么快,等等咱们!”腾身追赶。

林熠充耳不闻,一路上眼前不断浮现玄逸真人生前的音容笑貌,泪水再也强忍不住。

他心急如焚,倏忽到了一得轩外。

灵堂中灯火通明,肃穆凝重,仿佛空气里都充斥着浓烈的哀伤氛围,满是焦纸与香烛的味道。灵堂正面的墙壁上,悬着两幅丈许长的巨大白底黑字挽联,中间挂了一个以素色花圈镶边的斗大“奠”字。

收殓玄逸真人遗体的棺木,静静停放大厅正中,朱案上供着他的灵位与一盏长明灯。

厅内鸦雀无声,数十名披麻带孝的一得轩弟子,依照着昆吾道家的风俗,要为玄逸真人守灵三日三夜,一个个双目红肿低声啜泣。

一位满头白、面如重枣的道人身着黑色袍服,身躯笔直,一动不动跪坐在蒲团上,怀抱拂尘微合双目,轻轻念颂度经文,正是昆吾另一位座长老玄雨真人。

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道士伸手拦住林熠,冷冷问道:“林师弟,你来干什么?”

林熠认得他是玄逸真人的关门弟子清平道人,神色憔悴望着自己的目光里,却暗藏怨恨与不谅。他回答道:“清平师弟,我特来拜祭玄逸师叔。”

清平道人恨恨道:“你倒好端端回来了,我师父却为了救你,莫名其妙丧命于奸人之手。林师弟,你如何对得起他老人家?”

林熠黯然,平素的伶牙俐齿此际全然用不上。

旁边一个中年道士低喝道:“师弟,师父之死乃冥教魔头所为,怎能怪到林师弟身上?快把路让开。”

清平道人忿忿不甘,又不能违拗大师兄的意思,缩回手突然“哇”的痛哭失声。

林熠走过清平道人,向那中年道士低声道:“清阳师兄,多谢你了。”

清阳道人摇摇头,叹口气道:“清平师弟心痛恩师仙逝,心绪激动难免语出无状。林师弟,你莫要见怪。”

林熠沉声道:“清阳师兄放心,小弟纵然踏遍天涯海角,也定要查找出杀害玄逸师叔的真凶,为他老人家讨回这个公道!”

他迈步走进灵堂,先斟了一杯清茶,双手捧起在棺前的蒲团上跪倒,心底默默念道:“玄逸师叔,弟子回来得晚了一步,便用这杯清茶为您老人家送行。放心,这回杯子里弟子没掺酒,是货真价实的‘碧云针’。”

“哗啦啦”的香茶洒落在青石地上,渐渐从缝隙里渗入地下。

林熠深深一拜,抹去眼角泪水,殊不愿旁人瞧见他哭泣的样子。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送别一位至亲之人,更因心头多了一层内疚自责,而越的伤痛愤懑。

邙山双圣在灵堂外张望了片刻,心想这种晦气地方可多待不得,等了半天不见林熠出来,一溜烟出了一得轩,又不知跑到哪里去自得其乐了。

林熠再敬过三炷香,从蒲团上起身,退到玄雨真人近前低声道:“玄雨师叔!”

玄雨真人睁开双眼,淡淡道:“林熠,你回来了?”

林熠点头,问道:“杀害玄逸师叔的凶手可有了线索,究竟是何人所为?”

玄雨真人道:“如今看来,玄逸师弟之死,冥教绝难逃脱干系。待神霄派一战事毕,昆吾全派上下势必要与云洗尘算一算这笔血债。”

他一摆拂尘,接着道:“你既回来了,不妨先去拜见掌门师兄,也免他日夜牵挂。”

林熠道:“弟子想为玄逸师叔守过灵后再去拜见师父,想来他老人家也不会责怪。”

玄雨真人颔道:“也好,你就在我身边相陪吧!”

林熠应了,取了一只蒲团,学玄雨真人的模样跪坐一旁,忽觉得今夜是这般的漫长寒冷。

天色微明,林熠离开一得轩径直往洗剑斋行去。

刚进洗剑斋,林熠正巧遇着四师兄清念道人,两人相见自有一分欢喜,略作寒暄后,清念道人说起师父正在书房。

林熠当即辞别师兄,驾轻就熟穿过了长廊,再走了一小段碎石幽径,便到了书房外。

清晨雾岚浓重,湿润的空气里弥漫着怡人清香,凉爽的山风拂面,也令林熠的思绪为之一清。

他霍然想道:“容若蝶在筑玉山内布下了五时七候阵,使得邙山双圣与正一、神霄两派的数十高手也难入其门。倘若冥教要对付本门,何须半夜偷袭?只消将玄雨师叔一行诱进竹林,当可唾手成擒。”

再想到冥教高手既然要对付昆吾派,又为何单单针对玄逸真人下手,而放过隔壁的门下弟子,与同行的玄雨真人?况且容若蝶面对费久等人也未下杀手,何以偏来暗算玄逸真人?

这些关节一旦念及,林熠反而觉得其中悬疑丛生,大有文章,极为可能是冥教以外的魔道其他门派在兴风作浪。

只是行凶之人又是如何算准玄雨真人一行夜宿道观,进而伺机伤人?兼之玄逸真人的修为之高,于昆吾剑派中稳坐三甲,纵对上五行魔宫的各大宫主,也能保得全身而退。

除非是巫圣云洗尘这般的绝顶人物亲自出手,否则绝无可能以一柄匕正面刺杀玄逸真人,且不惊动整座道观。而拥有这等惊世骇俗实力的地仙一流高手,似乎也不屑于凭借淬毒匕暗施冷箭,偷袭玄逸真人。

林熠想得入神,站在书房门口竟忘了叩门,忽听里面玄干真人苍老而悠然的声音说道:“熠儿,你傻呵呵呆在外面作甚,还不给为师滚进来?”

林熠眨眨眼睛清醒过来,推门入屋。

书房里燃着一炷檀香,玄干真人穿着一身宽松的玄色道袍,手握羊毫大笔正在伏案涂鸦。

晨曦穿越窗棂,形成一道道雾蒙蒙的光柱投射地上。

屋内寂静清幽,只是杂七杂八的书籍摆设显得有点零乱。

林熠走近书案观瞧,十多张铺展的宣纸上,全都写着一个墨汁未干的“逸”字。

玄干真人放下羊毫笔,捻髯欣赏着自己的墨宝,笑问道:“熠儿,半个多月不见,你看为师的书法是否又大有长进,可配得上‘银钩铁划,墨林至尊’的大号?”

假如搁在以前,林熠定然会吹毛求疵,寻出玄干真人书法里的不足,大大贬损一番,逗得老道士火冒三丈,哭笑不得。但现在他完全失去调笑的心情,无言点头。

玄干真人摇头叹道:“熠儿,你这次出门回来,怎的变得跟傻小子似的?可别学你大师兄,除了点头应声,就不会说点别的。”

他轻松拍打林熠肩膀,悠然道:“人谁无死?得道成仙、羽化飞天之说终是虚无缥缈,为师活了一百多年也未曾亲眼见过。将来你要死,我要死,大伙儿都会走上这条终结之道。你玄逸师叔不过早走半步,也不必过于执着心伤啦!来,还是好好评点一下为师的书法。”

林熠勉强展颜一笑,道:“师父的书法技艺的确长进许多,至少弟子已经能不用连猜带蒙,才知道你老人家写的到底是什么字啦!”

玄干真人刚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全堵在嗓子眼,瞪眼道:“你懂什么?为师写的乃是狂草,别人越是认不得,就越说明我笔走龙蛇,炉火纯青。”

林熠认真盯着宣纸端详良久,道:“难怪呢,弟子怎么都觉着你老人家的字体,像一蓬蓬疯长的蒿草。原来练的是狂草,果然有几分神韵。”

玄干真人一气茶也不喝了,在椅子里坐下,苦笑道:“看来你还是变得傻呆呆的好,起码我不会教人气得半死。”

林熠问道:“师父,玄逸师叔遇害的事情,你老人家作何想法?”

玄干真人收敛笑容,缓缓道:“玄雨、玄矶几位师弟都猜测是冥教之人所为。熠儿,我想听听你的见解。”

林熠略微整理思绪,将适才在书房门外的揣测与疑惑尽皆说了。

玄干真人一言不的听完,沉吟一会儿方道:“你讲的大有道理。那柄匕竟能正面直入玄逸师弟的胸口,而隔壁屋内的弟子一夜未闻打斗之声,来人修为之高委实匪夷所思,当世之间屈指可数。

“但云洗尘─他何苦要对玄逸师弟暗中加害?这对冥教而言能有什么好处?”

他摇摇头自言自语道:“然而三圣五帝里又有谁会这么做,为师着实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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