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天起,之后的日子里张牧云又去罗州城里张罗找相熟的衙役打听幽萝的身世,只可惜都无消息。幽萝寻不着来历,无处可去,从此这张家小院中便又添新口。

自憨跳可爱的小幽萝与张牧云他们同住,这偏居一隅的张家小院就变得格外热闹。原先那月婵竟是性情颇为沉静,冰飖则另有所求,两人又俱是绝色的品貌天骄的性情,天生便格格不入。若不是开朗豁达的少年从中缓和调停,小院中的气氛也没那么融洽。这一切自幽萝来了之后,情况便大大不同。

不知怎么,在张牧云眼中这清苦的岁月,各种琐碎而烦难的乡村生活,在幽萝眼中竟是格外的新鲜和快乐。偶尔冷眼观察,张牧云竟觉得这小丫头对平淡的乡村日子格外享受。幽萝乐得跟月婵和冰飖撒欢,乐得跟自己这大哥哥撒娇;无论什么样的清茶淡饭都吃得津津有味,最无聊的邻里串门她每次必到,还一脸憧憬专注地听那些七大姑八大姨搬弄是非。而以前她两位大姐姐之间颇有心结,一个觉得另一个故意跟少年亲近,另一个又觉得这个总是认为平安是福,阻碍少年按她的意愿远行冒险。月婵和冰飖之间气氛常常尴尬,当有了幽萝的点缀和介入,说几句没头没脑的话儿,顿时将气氛融洽。

一切都更好,只除了一样。小幽萝的到来,无形中给一家之主的张牧云出了道难题。他家只有三间祖屋,半亩菜畦,现在还没成家娶媳妇便接二连三地添丁进口,转眼这住的地方便显得格外逼仄。冰飖到来,张牧云这堂堂的一家之主便从中间堂屋被赶到西边厨房,每晚都在饭味柴香中入眠。等到了幽萝到来,实在安排不出独立住处,便到处加塞,有时和月婵同睡,有时和冰飖共眠,偶尔还爬到牧云脚边蜷睡。虽然对这样情形,几个女孩儿都觉得没什么,但自认为一家之主的张牧云觉得实在丢脸。于是,反复筹划算计了很多天,到了十月中的一日张牧云终于启动了自己从小到大第一项重大工程:

给自家祖屋东边再接一间卧房!

此时张牧云手头还有些抄经余下的积蓄;一旦决定扩建祖屋,他便立即东奔西走,请木工、泥水匠,买砖头运瓦片订茅草,忙得不亦乐乎。建房之事向来麻烦,不过好在现在手头宽裕,又有月婵、冰飖从旁帮衬,这工程很快便开始进行。而乡情朴实,向来互助,当同村的人听说他家要扩建房屋,便都就着自己空闲的时候流水般来他家帮忙做小工。张青夫妇自不必说,两个人常常来忙前忙后;就连村里相对格格不入的地主老财家,都将自家的大锅借出来,在张牧云家院外支起大灶,又支出个佣人丫头在一旁帮着张家那两个女子烧茶做饭。那些专职请来的泥匠瓦工,定时来这露天大灶上吃三餐;临时帮忙的则等肚子饿了就来灶上拿俩馒头盛碗菜汤,到一旁三口两口吃了,然后或回家,或继续干活。

热火朝天的忙碌,大约只过了七八天,这扩建的屋子便差不多落成,只等上梁后敷上瓦片盖上茅草,便大功告成。虽然,一般来说上梁和完工不是一回事;但对只建小小的一间茅屋,则完全不必分为两天。

当然,虽只是扩建一间茅屋,张牧云还是按照洞庭乡村的传统风俗,在上梁前一天的下午去邻村找了位能说“上梁口话”的老汉,等到了第二天进行上梁仪式时,便要请他在梁上说唱一段代代相传下来的上梁吉祥话儿,这样的新屋落成之后才让人安心入住。

到了上梁的前一天,活儿已经不多了。才在傍晚之前,工匠们已经早早散去。已请好了上梁口话说唱者的张牧云,便指挥着两个少女,在家中准备着第二天上梁祭祀梁神要用的各样肉蔬制品。按照乡村中建房的规矩,即便平时大家都生活贫穷,建筑房屋期间的饭菜茶水可以简陋,但上梁之日的招待饭菜一定不能节省。否则,便被认作是不好的兆头,预示着这家主人要一世受穷。尽管以前所有的耳闻目睹,四乡八邻严格按这规矩的人家常常依然一世受穷,在本地土生土长的张牧云还是不敢怠慢,虔心地指挥着月婵、冰飖忙碌准备第二天丰盛的食物。

平凡的乡村傍晚,在落日余辉的小院中准备着食材,烹煮着能在这初冬过夜的食物,本来一切平淡,相安无事。只是,这小院中忙碌了一天的“一家”四口,谁都没想到,很快这小院中就会生一起严重的大事!

当那两位大姐姐被当作主力烹煮食物时,小幽萝在屋里院内跑来跑去。这些天她都很开心,因为张牧云跟她说这正在盖的新屋是给她住的。因此,当月婵和冰飖一个在院里拾掇食材、一个在厨房里煮菜时,她跑前跑后窜上窜下,只想给她们搭把手。只可惜,无论月婵还是冰飖都嫌她不谙厨工碍手碍脚,到哪儿都让她走开一边去玩耍。

见帮不上忙,小幽萝十分郁闷。黄昏落日的红彤光辉中,小丫头在院落东南角一座小砖头堆上坐着了会呆,一会儿又寻了一块扁平的瓦砾在地上画起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啥的奇怪符号。如此打了一阵时间,她思前想后,决定还是要跟那个总揽全局的牧云哥哥求助,务必要让她做点正事。

之后,当幽萝扮出种种自己能想像的最乖的模样,甚至努力让自己一双大眼睛充盈了泪水波光之后,最终那忙前忙后的少年哥哥终于答应:

“好吧。”他说,“还是让你做点事比较好,否则我也做不成事情……这样吧——”

口中说着,张牧云一扭头,正好看见月婵刚杀好的鸡放在水桶旁的青石上,身上的羽毛大都已拔光,便随口说道:

“幽萝,你去拿把小刀儿,从那只鸡身上帮忙割下肉来,明天烧汤。不急,你能割多少是多少。”

张牧云心想着,反正平时就现这小女娃儿十分机灵好动,常常喜欢舞个秸秆挥个镰刀,因此这活儿正对她胃口,估计能让她耗上一时。

“好吧。我就去割那只鸡。”

终于领到任务,这时小幽萝还矜持着,学着她冰飖姐姐有时不情愿的样子淡淡地回答。然后她便赶紧转身朝那只还冒着热气的死鸡飞跑过去。

“哇,还挺暖和,真了不起!”

蹲到那块青石前,幽萝握着那把小刀,摸了摸眼前还带着温红血色的肥鸡,既开心又紧张。

“我要从它身上割下最多的肉来,明天做好吃的鸡汤!”

终于被分派到事务,小幽萝十分珍惜。

“怎么割呢?从颈子?从翅膀?还是从肚子?”

也许期待太久,忽然被委以重任,幽萝真地面对这只鸡时,竟忽然不知如何下手。小小的一件事情,转眼间竟让她白皙的额头上沁出几颗晶莹的汗珠。这还罢了,令人不快的是,这样为难的时刻竟还有人趁人之危:

“幽萝妹妹。”

只听月婵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要不还是让姐姐来,你去一边玩会儿。”

柔柔的话语,听起来无比婉转动听,不过此时落在幽萝的耳朵里,却觉得不太好听。听说月婵又要不让她做事,幽萝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头也不回地说道:

“不好不好,这是哥哥让我做的!我马上就好!”

也许真个情急之下人有急智,盯着眼前肥鸡,幽萝忽然觉得一阵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浮上了心头。也不知是自己心灵还是身体的深处,忽然间一股久为开启的神秘力量开始莫名地涌动。

“哥哥。”

若有所得,幽萝扭脸儿问那少年道:

“只是把这只鸡的肉和骨头分开就好吗?”

“是啊。”

“太好了,这个我会!”

幽萝头脑中豁然开朗,马上便站起来,立在这摆放死鸡的青石板前,将粉嫩的小手在空中用力地一挥,然后便低头对着这只脖颈上挨过一刀的鸡子儿喝道:

“出来!”

刹那间,只听得簌簌有声,那只本来安详躺卧、死不瞑目的肥鸡,竟忽然一阵蠢蠢欲动!还没等旁边的月婵反应过来,就见得在一阵骨肉分离声中一只骨架脱颖而出,从一堆血肉中傲然崛起,挺立在青石板上!其时,正是白骨森森,残阳如血!

“啊!~~”

当月婵惊见异变失口尖叫惊呼时,那只宛如活物、好似下一刻就要引吭高歌的鸡骨架身上,还正有些未剥离干净的血丝肉块从鸡骨上扑簌簌落下!

“月婵姐。”

这时那幽萝却不以为意,还自鸣得意地问道:

“你叫得这么大声,是在夸奖幽萝吗?嘻……”

预期中自己这样聪明绝伦的办法一定会有喝彩,这个不知是清醒还是迷糊的小妹妹,欣喜之中还带些小女孩常见的羞赧。

“月婵姐姐,”她还在诚恳地建言,“我让它自己跑到你的锅里好吗?那样姐姐就可以很快烧好鸡骨架汤啦!”

“你、你们快、快来看……”

这时月婵终于反应过来,却没理跟她说话的幽萝。她满面惊慌,浑身抖,上下牙关得得地敲击,手指着那只栩栩如生的白骨鸡,结结巴巴地叫喊着牧云和冰飖。而纵然平时她也甚是胆大,当惊叫之后忽然看见那只样貌可怕的骨头死鸡已经展开骨翅开始在小女娃的指挥下在院内到处乱跑,她便浑身战栗,如欲晕倒!

“什么事?!”

听月婵声音有异,这时正在厨房中的冰飖不知生何事。刚才,她一直在厨房中拾掇菜蔬,顺便炒菜。而她这法力高强的神女才懒得亲自下厨,便趁那粘人的小妹妹终于转移视线不在自己身边,她便赶紧施些小法术,让菜刀在案板上“咄咄咄”自动斩切,命铲刀在锅中自动炒菜,那些胡萝卜片、青菜叶、红辣椒段等各色切好的菜蔬则在空中飞来转去,划着优美的弧线落进各个锅碗中,恰如道道彩虹。听得月婵惊叫时,她正安坐一旁休息,坐享其成。于是,在这样偷懒之时,忽听得月婵叫声有异,冰飖一惊,还以为自己手段败露,让这眼尖的死丫头撞见,便吃了一惊,慌里慌张赶紧停住法术,厨房内的神奇景象霎时消失。

“你眼花了吧?”

紧急掩饰好之后,心怀鬼胎的冰飖口中讪讪说了一句,一转脸,却见厨房门口并没见月婵。冰飖这才知道是虚惊一场。

“那她鬼叫什么?”

冰飖也想看个究竟,赶忙也跑出厨房来。

“出了什么事啊——”

一言未了,冰飖看清了院内情形,特别是见到那小幽萝身后的景象时,便忽然张大了口,惊呆在了原地。

残阳如血,冬风似刀,小院中忽然一片死寂。

也许,永远没有人能想到,后来那个让八荒恐惧、三界丧胆的“女魔头”,那么浩瀚无边、奇特诡谲的力量的觉醒,是从为她亲爱的哥哥打理一只死鸡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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