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张牧云今年也不过十四岁,某种意义上和孩童也只隔层壁。不过他现在觉得自己与幽萝这样的小妹妹已大不相同。见这小小年纪的女孩儿兴奋成这样,张牧云镇定自若,从容地把她整个人从自己刚刚受伤的胳膊上撸下,然后慢条斯理地问道:

“幽萝,你刚说的‘血誓’是什么?”

“血誓呀,它是——”

幽闭已久的女娃儿对张牧云十分踊跃。听他相问,忙答道:

“血誓是一种法术啦。如果幽萝想一直跟着谁,就用一下这法术;以后不管生什么事,幽萝都不能离开他啦。”

“是嘛!你还会法术?”

听幽萝这么一说,张牧云顿时来了精神,兴致勃勃地问道:

“小小年纪不简单啊——你跟谁学的法术啊?是不是认识仙人啊?”

“跟谁学法术?”

显然头一句话已经把迷糊的小丫头给难住,也没管后面那个问题幽萝便在那儿开始吮着手指,凝着细眉努力思索。呆呆地想了好一阵,她才迟疑着回答:

“我想不起来了……也许是幽萝被关在那本坏书里,跟书学的吧……”

“哦。”

听了幽萝这话,张牧云有点失望。很显然,根据他的想法幽萝口中这本能“关人”的书,应该只是本被施了邪法的医书;小女孩儿这稀奇古怪的法术,应该另有源流。

接触到这样古怪的事儿,张牧云一时也有些愣神。不过他很快就缓过劲儿来,立在这清晨山岗上略想了想,想到一些事情,便忽然笑了起来,跟眼前这位一直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小妹妹说道:

“幽萝啊,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你叫——”

幽萝被问住了,呆呆地愣在原地。

“哈~”

张牧云到底少年心性,见小女娃如此,也不管其他,忍不住笑出声来,促狭乐道:

“幽萝啊,你连我的姓名都不知道,就敢立这样的‘血誓’?再说了,你刚才说了吧,这血誓是让立誓之人不能离开别人,可没说别人不能离开她哦!”

“……&a#*&^#!”

当少年这透彻的话儿说到一半时,已有泪水在幽萝眼眶中打转,不过少年没看见。等全部的意思说完,只听得“哇”的一声,幽萝已是哇哇放声大哭起来。

“啊!”

见幽萝被自己说哭,张牧云这时也慌了神,心说自己怎地如此无聊,竟闲得来逗小女孩儿玩。心中自责,口中赶忙急声道:

“别哭别哭!其实也不要紧的,我叫张牧云啦,现在知道了也不算晚哦!”

“哇……呜呜,”张牧云的补救话儿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幽萝哭声立马转小,渐渐便不哭了。“张牧云?”幽萝重复了一遍这名字的音节。

“嗯!弓长张的张,牧童的牧,云彩的云。”

“那、那、”幽萝犹有些抽噎地说,“张牧云哥哥你会扔下幽萝不管吗?”

“那哪能呢!”

少年赌咒愿:

“我这就带你回去找你家父母!如果不这样,我就是只小狗!”

接下来张牧云赌咒誓,或为猪,或为犬,绝不口软。

“嘻嘻……”

也许少年果然颇有孩子缘;被他这一通声情并茂的说辞,刚刚还在抽抽噎噎、余泣未尽的小幽萝,转眼便破涕为笑了。

“走吧。”

见幽萝不哭了,张牧云安下心来。

“我先带你去我家!”

“嗯!”

萍水相逢的小少女充满感激地脆嫩应答了一声,便被张牧云牵起了手儿,跟在他身旁,蹦蹦跳跳地往山下走去了。

只是,他们才走出几步,张牧云却猛然停脚。

“怎么了?”

正向前冲得起劲的幽萝一个趔趄,只好跟着停住。

“昨天寻到的医书不见了!”

直到这时张牧云才忽然想起此行的主要目的。他在身上摸索了一遍,又赶回昨晚开始时睡卧的地方,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仔细地寻找察看,却始终没有看见昨天自己下到深谷中找到的医书。

“莫非……这幽萝是书变的,所以消失了?”

遍寻不着,张牧云回忆起昨晚的情景,不免开始胡思乱想起来。正想象丰富地琢磨着,忽然听到幽萝叫道:

“大哥哥,你是在找这本书吗?”

张牧云闻声一抬头,恰好看见小幽萝变戏法般从身后掏出一本书来。

“正是!”

看清她手中捧着的书,张牧云欣喜若狂,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奔过去说道:

“这书借给我用几天吧,我要用它救人!”

其实没等张牧云把话说完,这幽萝便干脆地说道:

“送给你了!”

说着她便双手把书往前一递,塞在张牧云手中。小女娃坦率说道:

“这坏书关了幽萝好久,正想跟哥哥下山后找个时间好好把它烧了。既然哥哥想要,就送给哥哥吧!”

“多谢多谢!”

张牧云感恩戴德,一边连声感谢,一边将这失而复得的《天人五召》之书赶紧揣进怀里。等再次启程临迈步前,张牧云还不忘许愿:

“放心吧,好妹妹,等我用完它,保证想出一百种法儿帮你出气!”

“嗯!”

此后,这新结识的两人便结着伴儿往慕阜山外走去。有了幽萝同行,在这幽静的山路上行走便显得不太寂寞。在山道中一路迤逦,张牧云问问幽萝的身世,她不大答得上来;幽萝看到的所有景物都觉得新奇,一路不停地问,张牧云则款款回答,东拉西扯讲得典故无数。渐渐那幽萝心中便有了种感觉,只觉得这张牧云哥哥聪明绝顶,自己则是出奇地愚笨。渐渐那自卑渐生,然后小心掩饰,努力不让身边的人儿生出嫌弃的念头。

一路行走,不久又下起雨来。青翠的山林笼罩在一阵阵烟雨里,无论远山近壑都被迷蒙的白色雨雾缭绕填充,朦朦胧胧。此时很难再看到远山起伏的轮廓,而天空阴云密布,只有在遥远的东南上空露出一片亮白的天光,能看见还有几只飞鸟在风雨之上高翔。在山道上行走,雨丝常被山风斜吹到身上;虽然雨并不大,但下了许久还不停,这身上衣裳便尽被打湿了。渐渐这脚下的山道也泥泞起来,张牧云不知道刚解救的小女娃儿惯不惯走这山路,怕她脚下打滑,和她商量了一下,便将她背起,步履稳健地冒着风雨往山下赶路。

大约又行出四五里,这风雨声便渐渐小了。左右山坡沟壑密林中的山泉声变得大了起来。雨后的空山纯净清新,哗哗奔流的山泉水更增添山林的静寂。不久太阳出来,阳光普照,张牧云便将幽萝放下来一起行走。小心扶持时,他偶尔转脸望望,便看见对面苍翠的山林前一片徘徊不去的乳白雨幕上,被阳光一照,正挂着一道淡彩的霓虹。

带着幽萝,归心似箭的少年埋头赶路,很快就将这些美丽的风景抛在脑后;而幸得这小妹妹竟是足下甚健,一路欢快地跟跑,还在日落时分之前,他们俩便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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