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傻,真的!我姐那么矫健的人怎么可能会被车撞到,有时候坐她的电动车都会给我有一种她就是秋名山车神的感觉。幸亏我还没笨到没看见坟头就哭的人事不知的地步,一个电话就让我长长的舒了口气。

电话响了好久,传来我姐慵懒疑惑的声音,“你还没回家?你是想死么,赶紧滚回来!”

我的手脚立刻就不抖了,压抑了半天的心情瞬间放松下来,我觉得我现在一口气上六楼一点都不费劲,比喝了盖中盖还威猛。我坐在马路牙子上咧着嘴傻笑,刚买的烤冷面还没来得及吃一口就全扣在了我的身上,胸罩里,裙子上全是黄色、红色的油渍。

不过,很快我又忐忑不安起来。听我姐的语气,她现在已经在家里睡觉了,如果不是我吵醒了她她还不知道我到现在都没回家。挨顿揍肯定是跑不了的了,我姐对我的底线我很清楚。

这要是以前,我肯定就乖乖跪地上等着迎接她两厘米粗的铝合金大棒了,但现在,我想到了一个能让我免受皮肉之苦的办法。王嘉莉曾经问过我,假如我是孙悟空,怎样才能让唐僧不念紧箍咒,当时我说乖乖的不就行了?王嘉莉摇头说,“你傻呀,你可以变成观世音的样子嘛,他要念紧箍咒你就放肆呻/吟,再乱扯衣服,你看他还念不念?”

我现在可以变成女孩子,所以我决定等她要揍我时我就死皮赖脸的躺地上发/骚/浪/叫扯衣服,我这么萌她一定舍不得。

我姐说,“你打车回来,别让捡尸体的捡走了。”

虽然我不知道“捡尸体的”是什么职业,但我还是“嗯嗯”的答应着。跟我姐说了会儿话,我才有力气晃晃悠悠的从地上爬起来。

这里离我家还有四五站公交车的距离,不远不近,打车我有点舍不得钱,不打车又要走十多分钟。就在我站在原地纠结的时候,那个报给我“噩耗”的警察把警车停在了我身边。

他摇下车窗,皱着眉头打量我,“你家在哪儿呀,我送你回家。”

我还是第一次坐警车呢,要是私家车这么晚搭讪我我肯定不会理,而“警察叔叔”这四个字就给人一种安全感。

我应邀坐在了副驾驶上,“我家住凤凰城一期。”

警察叔叔“哦”了一声,启动了车子,“怎么这么晚才回家呀,家里人不担心么?”他皱了皱鼻子,也许是我身上烤冷面汤汁的味道熏到他了。

我脸有点烫。

我说,“刚下班,谢谢你警察叔叔。”

他“噗哧”一乐,说:“甭看我长得有点返祖,其实我才二十五,可别管我叫叔叔。”

二十五?虽然气质有那么一点渊渟岳峙,相貌也说得过去,但怎么看也觉得他最少三十了。跟宝红那货一样的老黄瓜刷绿漆--装嫩,我觉得我有必要对他保持警惕。

我俩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多数是他问话我回答,比我姐还能唠叨,跟查户口似的事无巨细,相当糟心。好在很快就到了凤凰城小区,我不用再忍着不耐听他长辈教育小辈似的语气。

他把我放在小区门口,探出脑袋说,“大晚上的小姑娘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出了事家里人该多担心啊!”

我翻了翻白眼,“知道啦,年纪大的人都喜欢好为人师么?”

他噎了一下,打着方向盘掉过头走了。

我蹑手蹑脚的走进屋子,我姐的房间亮着白炽灯,屋门和窗户都洞开着,她只穿着一条小内裤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沉沉的睡着。她细长的伤疤从胸口到小腹,在灯光的映照下似乎变成了淡粉色。细细的穿堂风吹着她有点小麦色的脸蛋,她的眼珠在眼皮下轻轻的滚动着。

我姐做梦了,可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噩梦。

我把她压在脖子下的胳膊拿出来,拢下遮住耳朵的鬓发。我姐的皮肤有点粗糙,微凉,还起了一些细小的鸡皮疙瘩。

我关了她屋子里的灯,跑到阳台脱下沾满油渍的短裙、小衫和胸/罩,泡在水里,然后去卫生间洗澡。我已经好多天没有来一发了,现在莫名“肾虚”的我更没有那个心情,匆匆洗了澡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呼呼大睡。

我梦见我姐那根2厘米粗的铝合金大棒把我人脑袋打成了狗脑袋

早上醒来的时候我还有些忐忑,我姐却没有像以前那样揍我,也没有训斥我,只是一如既往的让我吃两个煮鸡蛋。

我耷拉着眼皮,抱着碗,吭哧吭哧的怼着泡在绿豆汤里的煮鸡蛋。我姐就拿握着筷子的手手指戳着我的额头,“昨晚为什么那么晚还不回家?说话呀,哑巴啦!”

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我再怎么装傻充愣,我姐也不是轻易就能忽悠过去的。

我说,“吃完了饭,他们要去唱歌。”

他们去没去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我姐是不会问他们确认的。我怕我姐担心或者不同意我去金燕上班,所以把话说的有点模糊。

我姐“哦”了一声,“你是不是喝醉了,怎么连胸/罩、裙子上都是油?你知道我搓了多久才给你洗干净吗!”

这这还真不好说。

我姐又说,“你给我打电话时哭什么,有人欺负你了?”

我连忙摇头,“没有人欺负我。我听人说富源路有一个肯德基送餐的女的出车祸死了,我担心你”

我姐虎着脸,翻了翻白眼,说:“是我们店里的,行了行了!看你那出息,都十七岁了还跟小孩子一样!我要是真死了,你还不得饿死?快吃饭!”

我没皮没脸的笑,我姐嫌弃的瞪了我一眼,嘟囔着中午下班要去补办身份证、银行卡的事,说也要给我办一张,用来存我自己的零花钱和工资。

我很开心,长这么大还没用过银行卡呢。

吃了早饭,我姐在屋子里化妆,我捧着琪琪给我的地瓜干和开心果颠颠的跑到她屋子,献宝似的放到床头上。我姐瞥了一眼,兴致缺缺的样子,只是瞧着镜子里的倒影唉声叹气。

她的黑眼圈又加重了,有点向着熊猫眼发展的趋势。算一算她这个月在肯德基已经连续工作了二十来天,或许这一两天她就得歇班。

我正思索着她歇了班我该如何偷偷去金燕,忽然听见我姐说,“从今天开始,我就不去肯德基上班了,我打算利用晚上的时间自己学习点技术。这几年给你攒的上大学的钱也差不多了,大学过后就要靠你自己了。至于咱家的房子”

我姐仰着头逡巡着她房间一遍,叹了口气说,“大不了我就租房子住。等你毕业娶媳妇的时候,我再给你攒个首付”

我和我姐并排坐在床头上,我歪着脑袋靠着她的肩膀,听她语无伦次的唠叨,心酸着轻轻的说,“你是我妈呀,咋啥都管?我上大学可以勤工俭学的。再说,我娶媳妇还早呢。”

我姐手指顶着我的脑袋,把我推开,眯着眼睛笑,“起开!我才没你这么不要脸的儿子。”

我一本正经的说,“那我可以是你的女儿。”

我姐就捏着我的下巴,勾着嘴角,一种朕很看好你,要封你做太子的感觉。果然,“那你嫁人的时候,我可得多管女婿要点彩礼。”

我说,“那可不能便宜了他,最少得要五十万!”

我姐就哈哈大笑,又莫名其妙的沉默了一阵子才说,“你觉得我是学外语还是学装修装潢好呀?”

我很诧异,外语当翻译,装修装潢就是给人收拾房子么?说实在的,我不知道哪个好,也不知道她说的这些靠不靠谱,我姐自顾自的嘀咕着,“总不能给人家端一辈子盘子、送一辈子外卖吧”

确实,我姐才二十二,她还很年轻,寻常人家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大概都还在读大学吧,她却因为我、因为这个家庭不得不提前在社会上挣扎。

今天是我在锦绣楼工作的第三天,中午的时候我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幕后大老板”。那是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大叔,脸上透着一股不正常的白,稀疏的胡碴子和短碎发看上去有点颓废,眼睛深沉而漠然。

他穿着白色的短袖衬衫,曲着长腿坐在角落里,怔怔的望着高的落地窗外行色匆匆的人/流和车辆。我端着一盘素什锦放在他面前,心里有点忐忑,“请慢用。”

他没有转过头,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可自拔,这应该是个有故事的人。

“两瓶花荷,冰镇的。”他说。

我没怎么喝过酒,啤酒也一样,不知道这种来自塞北小江南的啤酒跟我们当地产的啤酒口味有什么不同。我工作的这三天,除了他就只有马丹喝过一瓶这种啤酒,我听她说起过花荷的传说。

大约他在那个地方发生过什么难以忘怀的故事吧,我胡乱的脑补着。

刘佩佩拿着一个A4纸包的四四方方的“小砖块”放到他面前,红着脸蛋期期艾艾的说,“这是两两万三,你你少喝点。”

大叔“哎”的叹了口气,把“小砖块”揣兜里,仰着脸笑盈盈的瞅着刘佩佩,“你该对你妈好一点,她是真心对你爸也是真心对你的。”

“要要你管!”刘佩佩恶狠狠的瞪了一眼,露出两颗小虎牙,气哼哼的回吧台去了。

那大叔也不恼,乐呵呵的喝着酒。

我听宋雨薇说过,“大老板”住在御河新城,那可是本市有名的富人聚居小区,住的都是一些“上流人士”,素质和生活水准都没的说,人家孩子见面第一句即便不是“鼓捣猫尼”也绝对不会是“干恁娘”。

我之所以了解这些,那是因为林妙舞家就住在御河新城,我送她回家的时候曾见识过那种几乎家家户户都有豪车的场面。

不说别的,我还是很羡慕和向往那种生活的,可是我听林妙舞说那里的房价快赶上北京三环了。北京三环多少钱一平我不知道,但是我觉得我和我姐奋斗十年,不吃不喝就可以在那里买上一间厕所。

我垂头丧气的想着事情,郭小龙手指戳了一下我的后背,把一盘子拍黄瓜放到台子上,我看了看单子,“大老板”那桌的。果真是拍黄瓜,连拉皮都没有,上面一层蒜末,下面一层海鲜酱油。

果然有钱的人都很抠儿,我姐说的一点都不错。我腹诽着把拍黄瓜端过去,大叔老板没鸟我,看来他只是来拿点零花钱,顺便喝两瓶啤酒的,至于锦绣楼的事情,他都没放在心上。

今天刘佩佩“二十岁的妈妈”没来送饭,后厨的一个男孩子给她端来两盘炒菜,让她在吧台吃。

我姐吩咐我好好写作业后就换了衣服去补卡,我支棱着脑袋想晚上该如何去金燕,想了半天没想出法子,最后郁闷的我念头都有些不通达了。

一个怯懦且卑微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给给你吃吃雪糕!”

我捂着腮帮子扬起头,感觉头有点大。刘佩佩捧着一盒包装很精美的雪糕,大眼睛期冀的瞅着我,小脸儿红的跟关公附体似的。

“给我?”这看起来有点贵啊,虽然价格小签被撕掉了,绝对不是我买的那种一块钱一根的冰棍儿所能比拟的。

刘佩佩点了点头,把小盒子和一根木勺放在桌子上,转身跑吧台去了。

我喜滋滋的捧过雪糕,撕掉塑料包装,挖了一勺含在嘴里。

又甜又凉!

我望了望刘佩佩的方向,她耷拉着小脑袋坐在吧台里,显得百无聊赖。我心中一动,夹着卷子纸笔,抱着雪糕颠颠的跑过去。

我拉了把椅子,毫不认生的一屁股坐在她旁边。刘佩佩似乎吓了一跳,抖动着长长的睫毛,不知所措的绞着手指,不自然的向里侧挪了挪身子。

我说,“谢谢你的雪糕,真好吃!”

她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我眯着眼睛,瞅着电脑屏幕,“今天怎么没看电影呀?”

她还是不说话,就那么呆呆的坐着,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似乎死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我就一面挖着雪糕吃,一面自顾自的说着话,有时候是我在学校里遇到的事,有时候是我姐跟我的小事,她歪着脑袋沉默,似听非听。

过了好一阵子,我感觉口很渴,我掏出一个钢镚放在她面前,“我喝瓶水。”

起身要去冰箱拿,她拉住了我的胳膊,我好奇的看她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陶瓷罐子,拧开盖子,一股异香扑面而来。

“你要给我泡茶喝?”我制止了她的好意,“太热啦,我也不习惯喝茶。”

她默默的收起上面写着“口唇茶”三个字的陶瓷罐子,似乎有些失望。我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我喝水就好的。”

她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又矮又粗、光滑细腻的雪白瓷瓶子,大概是装酒用的,最多装七八两的样子。她说,“我我叔存的口口”

“口”了半天没“口”出来,我都替她着急,她小脸憋的通红,也不“口”下去了,直接把那个瓶子塞到了我怀里。

我拔开塞子闻了闻,一股子清新的酒香,果然是白酒。

看她麻利的锁了吧台抽屉的样子,我也没好意思再给她塞回去,只能道谢,心里想着明天送她点什么,把这人情还回去。

看得出来,这小姑娘还是愿意跟人交流的,只是没人理她,让她越来越孤僻,恶性循环。

我觉得我或许能给她带来一点改变。

我坐在吧台写完了两张卷子,我姐风风火火的回来了,我把我喝了一小半的水递给她,我姐皱着眉头接了过去,“你怎么跑吧台来了,是不是你屁股太大,下面坐不开你?”

我听得出来她语气中浓烈的不满,而且多半还是因为我跟刘佩佩示好的原因。

这什么情况?吃醋了还是怎么滴?但她为什么会这么在意我跟刘佩佩走近呢?

我姐又说,“你手里拿的什么?”

我说,“她送给我的酒”

我姐瞪了我一眼,丢给我一张卡片,没再问话,自己去换衣间换衣服了。

是一张银白色的邮政储蓄银行,正面印着撸啊撸游戏中的小黄毛,背面中间的白色纸印上用黑色中性笔写着“990612”六个数字,是我的生日。

我感觉我姐莫名其妙的,刘佩佩红着脸耷拉着脑袋又不说话了,马丹、吴晓雪、宋雨薇三个人晃晃悠悠的从二楼走下来。

下午的工作又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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