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该是很深了吧,楼下招待客人吃喝的大堂都已经熄灭了灯火,伙计正在忙着打烊关门了吧。

封依依双手支在窗台托着腮帮子,望着人流稀少一片昏暗的大街痴痴的发呆。

不知什么时候有了这个习惯,每当深夜时分,她就会失眠,不得不趴在窗台,观望寂寥的大街,仿佛,那寂寥的街上,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某刻,走过那个身影

二十年前,那个人,站在楼下,仰着有些稚气却是永远阳光的笑脸,仰望着她的窗子,期待着她出现在窗子,进入他的视线里。不知何时起,角色掉换了,变成了,她在楼上的窗前,寻找着,期待着,他的身影

二十年前,她谨遵父命,嫁做人妇,伤透了他的心,让他决绝而去。

二十年后,芳华不再,岁月在残忍剥夺了她的青春之后,只是扔下一些伤痕累累。

如果说,上天对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那么,是不是,表示了,她的命运是一种背叛的惩罚?

后面的房门吱呀的响了,一个锦袍中年人走了进来,冷眼看了她一眼,冷冷道:“怎么,还在想你当年的小情人吗?”

封依依头也不回的道:“我都跟你说了上万遍了,我从来就没跟他发生任何事情。”

锦袍中年人嘿嘿冷笑一声,缓缓的走到她的身边,霍然,毫无征兆的抓住她的长发,使劲一拖,硬生生把她连人带凳子拖倒在地上,却依然没有放手,一直往床上拖。

许是地板的木板铺垫的,凳子砰然砸在地上,引起了不小的声响,引起别人的关注,房门被笃笃敲响了,门外传来低沉的声音:“金鳞,怎么回事,三更夜半的,不好好休息,干嘛呢?”

锦袍中年人一边揪着封依依的头发,任凭她痛的泪流满面,却是半点怜惜表情都欠奉,缓缓道:“谁说不是,这么深夜了,你宝贝女儿居然还不睡觉,说她两句,还发脾气摔家伙了,看来,我的话她是不听了,要不,您进来教育教育她?”

屋外的人沉默了一下,显然,他是知道自己的女儿绝对不会是不听话那样的女人,他甚至猜到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有些路,自己选择了,便是前面荆棘遍地,被划的遍体鳞伤,也要咬紧牙关,一边哭着流泪一边走下去。

所以,他最后只是轻轻叹了声息,道:“大深夜的,别折腾玩闹了,吵着别人可不好。”

锦袍中年人金鳞道:“爹,您放心吧,我正在给依依除衫哩!”

嗤——

金鳞果然给依依脱衣,伸出左手抓住依依的衣衫一扯,衣衫瞬间被撕裂,露出猩红的肚兜和一大片雪白的让人刺眼的肌肤。

只不过,那雪白光滑的肌肤上,却很不协调的横竖着七八道紫黑的瘀痕,那些淡化了的剩下若隐若现的灰带更是多不胜数。

“贱人,”金鳞将依依松开揪头发的手,反手从床头竹席底下抽出一条漆黑的皮鞭,也不知这条皮鞭上曾经饮过多少血,空气之中,陡然隐隐的漂流着血腥气息。他挥了挥皮鞭,仿佛一条恶毒的蛇吞吐着待人而噬的信子,迎着空气啪啪作响。

“就算是你爹知道我打你折磨你,那又如何,那老东西敢说一不字吗?嘿嘿,因为,他知道,没有我们金家,他什么都不是!所以,只要我喜欢,怎么折磨你,他屁也不敢放一个,哈哈哈”

依依双手掩面,没有也没说,因为她说了也没有用,这个恶魔,折磨她的时候,绝对不会由于她的哀求而打动,甚至,他打的更愉快,更有征服的乐趣。眼泪默默的沿着指缝溢流而出,仿佛泉涌。

“小贱人!”金鳞咬牙切齿道,“你就想你的小情人吧,我绝对不会阻止你,我只会折磨你,这样很好,女人,我大把,让我玩的高兴的,却只有你,你要坚持住啊,延续我的乐趣,嘿嘿”

他举起了皮鞭,便要抽下去,忽然,楼下街道传来一阵嘈杂声,马蹄声,奔跑的脚步声,大声说话声,混杂一片,在寂夜里越发显得突兀。

几乎是同时,嘭嘭嘭的敲门声,仿佛地动山摇一般,整栋楼都震颤起来了。

一个冷厉的声音大声喊道:“开门开门,开门!”

听动静,分明,是冲“封记饭庄”来的!金鳞手上的皮鞭在空中凝住了,脸上的表情数变,眼神阴晴不定的交替着。

笃笃笃!

这儿的房门也被敲响了,门外人疾声道:“金鳞,楼下来了数以百计的衙役官兵,你跟我下去!”

“他们深更半夜的来干嘛?”金鳞嘴里虽然很不满的说话,却终是将皮鞭扔上床角,站起来,踹了依依一脚,恨恨道:“今晚没完,等大爷回来,再玩你,好生等着哈。”

他整了整衣衫,感觉依然风度翩翩,绝不会坠了他金家公子的身份,还算满意,这才施施然开门出去,与走廊的灰袍老者会合。

灰衣老者正是“封记饭庄”的老板,也就是依依的亲爹封铁山。

不知究竟是岁月的流逝腐蚀了他的腰椎骨,还是由于当年的生意失败须得仰仗女婿家族的支持而失去了硬气,当年挺直的腰杆有些弯了。

封铁山看了一眼金鳞关上的房门,只是暗暗一叹,却是没有说什么。

当两翁婿走下楼梯,不由皆是震惊了。

原本,颇为宽敞的客堂,此际,却是挤满了形色各异的衙役和官兵,粗略一看,便超过百人之壮观。

为何说形色各异?

这么说吧,这支百人队伍,既不像是装束端庄整齐划一的军人队伍,也不似威严高傲的公门衙役,每一个人,灰头土脸的,头脸,衣服、手脚,沾满泥巴和草屑,便是尊贵如乌达王爷,也没有例外。

这哪里还有官兵和衙役该有的威武风范?貌似,更贴近刚刚田地耕作完毕上来的庄稼汉子。

这些个模样,有些滑稽,让人忍不住发笑,但是,不管是客堂还留着的几个伙计,还是封老板金家公子爷,都不敢笑。

一个军官模样的汉子看了封老板和金公子一眼,冷冷道:“你们两个,谁是这老板?”

封老板行前一步,双手抱拳道;“军爷,是小老儿。”

那军官手掌一翻,多了个食物袋,扔给封老板,后者接着,军官道:“是你家饭庄的吧?”

封老板看了看手上的食物袋,点点头,道:“是。”

那军官又是手腕一伸袖里滑出一卷轴,刷的一抖,展现出一个年轻人的素描肖像,往封老板眼前立起,道:“见过这个人没有?”

封老板仔细端详片刻,迷茫的摇摇头,道:“没有印象。”

然后,他对几个伙计招手道:“你们也过来看看,是否有见过此人。”

几个伙计立刻诚惶诚恐的走过来,认真的观看画像,结果,几乎都摇头表示没有见过,只有一个伙计露出深思的表情,乌达王爷对他手一指,道:“这个,你似乎见过画中人?”

那伙计一惊,嗫嚅道:“我,我,我”

乌达王爷拿眼一瞪,道:“嗯?”

封老板着急了,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出大街。

你丫的,不知也就算了,知道还吞吞吐吐的,你以为跟你家媳妇亲吻,吞吞吐吐可以增加情趣吗?

面前这些都是什么人呢,吊他们的胃口,他们吊死你更快一些!所以,他很生气道:“阿德,知道就赶紧的说!”

那伙计阿德浑身一哆嗦,吃吃道:“是,是这样的,前几天的早上,我不是送了一个外卖吗,刚巧路过‘云天观’那一边,看见了,看见了王爷的‘追风’神骏骑着一男一女,那女子是司徒姑娘,而坐在司徒姑娘前面的,与画中人非常神似,不知是也不是。”

那军官皱眉道:“几天前?”

伙计阿德回答:“是。”

乌达王爷说话了:“嗯,这伙计没有说谎,前几天,我的确把我的‘追风’给司徒先生带他姐转了一圈‘云天观’。嗯,让他们辨认另外一个。”

于是,那军官收起了画轴,接着手掌处又出现了一画轴,展开来之后,不需伙计们指认,封老板便立刻道:“这个人倒是见过。”

军官道:“什么时候?”

封老板想了想,道:“白天天蒙蒙亮,对,记得,那个时候,我们店门才刚刚开启,伙计们正在忙碌着清扫和备料,厨房的炉灶也是才刚刚生火,所以,他进来的时候,别说无法提供做菜煮饭服务,便是隔夜卤菜也是冷的,需要加热才行。他转身要走的时候,却是没走成,因为小老儿善意的告诉他,如此早,哪儿都一样,还不如我让厨房的加些柴火,赶热一些熟食让他吃上。他想了想,最后是同意。哪——”

封老板指着墙角一个位置,道:“当时,他就是在那儿坐着等候的,等了约有盏茶功夫,伙计把他点的熟食端了上来,他却说要打包带走了。”

伙计阿德插口道:“还是我给他打包的。”

封老板微微点头,道:“是的。然后,在柜台结账时候,还装上了一壶酒,共计二两三钱银子。”

乌达王爷道:“后来,嗯,也就是中午或午后,他来过吗?”

封老板摇摇头,道:“没有。按照他买走的分量,足够一个人一天的口粮了。”

乌达王爷冷冷道:“如果是两个人呢?”

封老板道:“那么,只能吃一顿了。”

乌达王爷心一沉,只能够满足一个人一天的口粮,那么,昨天可是一整天哪,司徒先生在他手上,岂非生生被饿一天?!

但是,这个还是往好方面想的,如果往坏的方面想,那么,司徒先生的遭遇,就不是仅仅饿一天,而是乌达王爷心头一酸,虎目赤红。

那军官忽然指着封老板道:“封老板是吧?”

封老板如小鸡啄米点头不迭,答道:“是是,正是,小老儿。”

军官冷冷道:“你确定此人是在白天天蒙蒙亮就过来购买食物了,是也不是?”

封老板道:“是。”

军官忽然一声厉喝:“大胆!”

封老板浑身一抖,双脚一软,几乎跪倒,胆战心惊,惊骇欲绝的看着军官,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颤声道:“军爷,小老儿一直安分守己,正当做生意,从不敢犯越法之举,军爷,您”

军官冷冷道:“你说,白天里,全城排查在逃案犯,衙门人来搜查线索,你何故没有事情禀告?故意隐瞒?哼哼,隐瞒案情,形同庇护案犯,窝藏案犯之罪,来人啊,带走!”

蹬蹬蹬蹬。

立刻大步行出两个官兵,一左一右将封老板擒拿,封老板哪里敢反抗,只是一个劲的嘶喊:“冤枉呀,冤枉呀,公门人来搜查案犯时候,我不在呀!我不在呀,不在”

军官道:“你不在?谁带队这边排查的?”

后一句是向公门衙役询问,毕竟,太平时期,城里治理治安秩序的工作,还是隶属衙门负责。

一个衙役班头模样的中年人站了出来,道:“这一片,是我领队过来的,嗯,那个时候,封老板的确不在,但是,这个谁,噢金公子却是在的。”

他指了金鳞一下。

金鳞本能的一缩,打老婆的强大气势早丢出九霄云外去了。

军官冷笑一声,道:“金公子是吧,带走。”

金公子颤声道:“军爷,小人当真不知!”

那衙役班头在军官身旁,压低声道:“大人,他是金家的人”

军官冷冷道:“金家人又如何,隐瞒案犯,甚至,有同伙嫌疑,一起带走。”

那衙役班头立刻闭上嘴。

乌达王爷也没有兴趣,更没有心情理这些琐碎之事,他重视的是结果,如今没有任何结果,他心烦意燥起来,挥挥手,道:“把两个押走,留下伙计去厨房生火做饭,饭后稍作歇息,继续分头搜索。”

金公子还试图为自己辩护:“我真的不知道呀,洪班头,告诉我爹呀”

那洪班头脸色很难看,几乎兴起一巴掌抽他大嘴巴的冲动。

你大爷的,你不叫唤会死呀,是,你是土豪家族的金公子,虽然不是嫡系的,却因为唯一的嫡系继承人金瑞生战死沙场,你的身价水涨船高了,有资本了,平昔我的确还是要看你几分面子的,所以自然会暗中照顾你的,但是,那是平昔,如今当着如此多人,且在乌达王爷和军部官员在一起,你是瞎了吗,还是你故意坑爹?故意让我难堪?

果然,那军官冷冷的看了他洪班头一眼,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是,任谁都看得出,他冰冷的表情和鄙夷眼光代表着什么。

洪班头只能装作不知,吆喝着那几个伙计去厨房生火做饭。

那几个伙计眼睁睁看着老少两个东家被几个衙役押走,哪里敢说自己不会厨艺,又不是脑子有病,跟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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