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骑马渐渐远去,采薇和采苓几人听了面面相觑不由得都轻笑起来,这“大家闺秀”几个字都把她们给逗乐了。不过就是采薇也不会出声拿这几个字来讥讽她们,这几个月的训练让她的气性也越发平和起来。见过高山大河的人不会和坐井观天的人去计较,只会心生怜悯。

镇威镖局的队伍拉着老长,好一会才全部通过杜家的车队。其实他们的镖车并不多,是队伍松散拉长了距离,这实际上从维镖护镖的角度考虑是犯了布局上大忌,真遇上劫匪很容易被人拦腰折断,从而各个击破。好在这是在富裕的江南,鲜少大帮有组织的劫匪,作为威名远扬的镇威镖局自然不怵。通过微微撩起的帘子杜玉清看到这镖队并不整齐,有的车是用骡子来拉,有的车用的是人力,每辆车上都插着一杆红色的三角旗,上面写着“镇威镖局”四个字,镖队边上的护卫都是一些高大壮实的青壮年,或佩刀,或扛着哨棒都带着武器,说说笑笑,浑不在意。

照整体速度来说,镖队的速度完全赶不上杜家车队的速度,他们没有理由让杜家车队让道,然而他们就这样大刺刺地做了,而且毫无愧色。镖队最后是一位老成持重的中年汉子,看到停在路边安静耐心地等着他们过去的这队马车,不由地冷汗直冒。对方七辆一样干净整齐的马车,看到他们过来,每辆车的车把势都稳坐在座位上,每辆或车前车或车后都伫立着一位年轻的下人,他们神态轻松而安静地注视着他们镖队过去。江湖经验丰富的他心道:坏了,自己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侄女师侄千万不要得罪了对方。

耿其峰快步上前奔向对方领头的马车,在对方队伍的中段就下马步行,以示尊敬。好像感知他的到来,正躬身侍立在主人马车边的一位男子转过身直起腰来,耿其峰不由地心跳加速,头皮发胀。这是一位身材高大的汉子,目光冷峻而深邃,即使不用看,老江湖的他就在对方身上嗅到了一股同道中人的味道,且身手不凡。看见他过来,也不做声,就这么看着他一步步地走过来。

耿其峰忙陪着笑脸递上自己的名帖说:“对不住,刚才我家晚辈不知礼数,冲撞了各位,我给各位赔礼。这是我的名帖,今后若是有什么差遣,请只管吩咐。”

常胜不慌不忙地接过他的名帖,说了句:“没关系,已经过去了。”

耿其峰不由地有些尴尬,但还是厚着脸皮说了句:“不知贵主人是否容在下拜见,亲自上前赔礼则个?”

“你的诚意我会转达,眼下我家主人正忙着呢。”这句话他仍是笑着说,但他的嘴角分明噙着不屑和嘲弄的意味。

这时马车里传来了对弈的棋声和高低争论的说话声:“好一个无辰兄,怎么又悔棋?!落子无悔是大丈夫,你这样岂不是成了反复无常的小人了?”

另一个人不甘示弱地说:“知错能改才是大丈夫!明知是错还偏要勇往向前那是愚夫!”

前面那个声音呵呵轻笑起来,“无辰兄,你学狡猾了。”

后一个声音没好气地说:“还不是跟你学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快下,别啰嗦了。”

耿其峰只得又陪着笑脸说了两句好话,便拱手告辞。

他的小儿子耿家辉迎了上来,说道:“父亲,您何必凭地对他们多礼。您看,您这样执礼上前他们也没有多睬您一下。”

耿其峰斥责道:“你懂什么!江湖水深不是你们这些小辈可以了解的。礼多总是不会错了。别看人家主人连面都不愿意露一下,才说明人家赏脸。”

“为什么?”耿家辉不解了。

“说明人家主人地位高,他一露面我兜不住,就放我一马。”

“不会吧?”耿家辉诧异道:“看他们的队伍很寻常,没有什么排场,应该只是普通的士子富户出来游玩的。”

“呸!就你这个眼神还看出什么来?”耿其峰气急了说:“江湖水深,就凭你这点见识单独出来混,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看,”他示意儿子回头看,刚才车上的那些人现在都下了车,男男女女各个风姿绰约,指着湖光山色悄声议论赞叹,神情轻松愉悦。“处变不惊,从容怡然,这才是真正大家的风范。那些整天嘈嘈嚷嚷的都是些没有底蕴的新贵,不知道潮起潮落什么时候就下去了。”

看见小儿子一副不敢相信的神情,耿其峰叹了一口气,说的更直白一些。“你觉得刚才那个管家身手如何?”

耿家辉也看出来常胜身上有功夫,他身材高大,气势惊人。这也不奇怪,很多高门大户的主人身边人为了以防万一,通常都会几下身手。“应该不错,但比起父亲来肯定会差一大截的。”他知道父亲自小习武,有着一身的武艺,尤其刀上的功夫更是了得,一把刀能耍得密不透风,人送“无影旋风”,或者有的干脆叫他“耿刀锋”。尽管已经是“镇威镖局”的三当家,父亲还是常年坚持习武,原来功夫更高的大伯、“镇威镖局”的大当家季伯豪早就不是父亲的对手,只是为了维护大伯的面子,父亲从不对外显露而已。耿家辉这几年跟着父亲在外走镖,见过父亲几次真刀真枪和人的打斗,知道父亲真正的实力,心里为父亲的功夫充满了骄傲。

“比我差一大截?唉,我们两个捆在一起恐怕也不会是人家的对手。”

“不会吧?”耿家辉大吃一惊。

“不会?你知道两相交锋,要怎么判断对手的实力?”

“怎么判断?”

“你以后就记住了!但凡大敌当前还能冷静从容,有序不乱的都会是劲敌。像这位管家不仅身手高,还能不骄不躁,表现出温和稳重的做派来,这种人你乘机服软认输,不然会死得很惨。”

“不会吧?”耿家辉简直不相信这是自己亲耳听父亲口里说出来的话,父亲的勇气呢,当年“无影旋风”的威风呢?真是廉颇老矣,英雄迟暮了吗?

“不会?你没有看见他的眼神,那个人根本就是一只蓄势而发的豹子,表面上目光温和,实际上深里却冷峻异常,跃跃欲试,只要我们稍微出了一点错,他就能扑过来把人撕成碎片。要不是他主人常年驯化有素,他会成为嗜血杀戮的狠角色。不过,豹子就是豹子,哪怕他在睡觉,也千万不要惹恼了他。”看着儿子瞪大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神情,他心里叹了口气,这个儿子在安逸中长大,虽然不愿意下苦功夫练功,但他性情平和,不喜欢和人争斗,这也是让他最放心的地方。“三儿,我老了,功夫也不如从前了,本来去年那趟镖走完我就和你大伯说想金盆洗手,是你大伯一定要我带带你贵显师兄,我才答应再走几趟的。这次走完这趟镖我一定会收手,我想到乡下买几亩地做个安稳的田舍翁。你大伯这几年攀附上金陵的权贵越发目中无人,不说其它,看你师哥师姐现在这样的做派你就知道了,我觉得早晚会出事,想早些抽身出来。你大哥我不指望了,他们陷得太深拔不出来了,就看你了,你愿意和我一起离开到乡下种地吗?”

耿家辉看着父亲落寞的神情,心里一时悲恸,实在说不出来一个“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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