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的训练,自从岐山兽潮结束之后便在他们身上上演,那是肉身并着精神的折磨,也绝非常人能够忍受。

但是,收获与付出却是成正比的,庸者自庸,强者越强,讲的就是这个道理,三个月的艰苦训练下来,这八人的收获无疑是巨大的。

夜幕笼罩,头顶星空阑干纵横,像是一块深蓝色的棋盘,上面一颗颗星辰,如同棋子一般。

此时的风,不凉也不暖,徐徐吹过大地仿佛在奏响一曲乐章,一曲不是白昼的乐章,一曲独属于黑夜的静谧。

一片青青草地上,有两个人躺在那里,他们望着星空,双目中也似那般深邃,各人有各人的思绪。

突然,其中一人缓缓转头,看着另一人,似吐出了一口浊气,轻声道:“乌苏,你说我们头顶上的星空有多大?”

这说话之人是季无涯,带着几分询问,也似在寻找一个答案。

乌苏目光凝聚,看了一会星空之后,也转过头来,与季无涯四目相对,“我觉得,一定是很大很大的,可能比我们永恒大陆还要大上许多!”

季无涯轻轻点头,坐起了身来,看向那夜晚的极处,在目光看不到的地方是一片崭新的世界,然后声音中有些忧愁的说:“我曾在书籍中看到,永恒大陆广袤无边,就算穷我们的一生,不……三生,

甚至是十生也走不到尽头。而我们所在,只是这偌大土地上的一个三等帝国而已,上面还有二等帝国,还有神国,想到这里我直感觉我们很渺小。可是,这个世界这么大,我们难道这一生就留在这里吗?”

乌苏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思考了片刻之后,这才开口,“我想,这个世界是个神秘的存在,我们要心存敬畏,也许现在我们显得很渺小,但之后也会成长起来的。”

他一顿,随后咧嘴笑出,带着某种莫名的自信,“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牢笼不是雏鹰该待的地方,也许有一天,我们就会走出去了。”

季无涯一时迷茫起来,在岐山庄生活了十八年,若是走出去,又是种什么样的感受?

只是嘴上说道:“乌苏,你怎么突然说的这么深奥,我竟然一时理解不过来。”

两人陷入了沉默,一如这夜,彷徨的让人不知所措。

又是季无涯率先打破了这寂静,他目光殷殷的看着乌苏,那目光热切中带着向往,问出了他不曾向除了黎五原之外的人问过的话,“乌苏,你知道我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

乌苏双目黑亮,像是黑夜中的宝石,几乎没有考虑的道:“不能修炼一直是你之前的心病,我们心中也清楚,现在既然能够修炼了,是渴求拥有强大的实力吧!”

季无涯冲他摇了摇头,而是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的说道:“不!我最大的梦想,是能够仗!剑!天!涯!

去作为一个逍遥剑客,凭着一柄剑,走遍世间,看红尘世俗,也是去看看……这广袤的天地!”

他的胸口起伏不断,说出这些话,像是压在心底的石头被抬了起来,此刻全身变得轻松无比。

这是他能够修炼,心态转变,也可以说是性情开朗之后,自然想表露的。

而之前,将这些话藏在心中……倒不是害怕说出来被人笑话,只是那时候,这个想法也反向的加深了他心中的刺痛,就使得他更不想说了。

至于询问黎五原,倒不如说是诉说,那也是因为他当时将黎五原当成一个陌生人,也知道不日之后他就会离去,所以,以一种近乎抱怨和宣泄的态度对他说出了自己的理想。

而他那时也只需要一个倾听者,不需要对方发表什么意见,只需要,安静的听他说,也不需要理解。

现如今呢,他和乌苏说这些,既是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抱负,也是希望对方能够理解!

乌苏听完季无涯的话语后也坐了起来,似乎胸腔中有一股热流激荡,双目中光芒不时的闪烁,仿佛有千言万语萦绕在嘴中,但是说出时只是化为了短短的几句,“无涯,逍遥自在谁不渴求呢,既要仗剑天涯行红尘,也少不了面对其中的坎坷荆棘……无论如何,你要变得强大,只有强大的实力才能支持你走下去。”

“强大的实力……”季无涯低下头去,嘴中连连念叨了几句,不由得想到了之前面对赵常左的无力感!

他狠狠地攒紧双拳,继而爆发出了一股强盛的意念,我要变强!

看着季无涯的模样,乌苏眼中有迷茫闪过,在心中不知道是问谁:“那我呢……”

季无涯像是一瞬间想通了全部,连眼前的道路也觉得开阔了起来,眉眼间笑意难以掩盖,一拍屁股站起来,也一把拉起走神的乌苏。

季无涯将乌苏如烂泥一般从地上拉起,似很感叹的说道:“乌苏,我发现我都不认识你了,你是不是之前都在伪装啊!伪装的真好。”

乌苏回过神来,看着提住自己的季无涯,听着他那些奇怪的话,顿时大怒起来:“季无涯,我看我是脾气好了,你还不认我这个师傅了!告诉你,休想让我将苍穹无敌玄武灭世拳法传授给你!”

不过,他的手却直接顺着季无涯的手臂上去,勾住季无涯的脖子,满脸堆笑的道:“不过呢,人总会变的!如果,你也请我喝鹿血,吃虎肉,我就教给你怎么样!”

季无涯一愣,随后嘿嘿一笑,“我以为呢,还是这样欠扁的你更舒服一些。”

说罢,便将他的手甩开,脚下迈步化为一道黑影离去,“我要回去修炼冥想了,你也早点休息,明天的磨练只会更残酷。”

乌苏见季无涯消失在眼前,只能朝黑暗中抱怨,“你不会是被妖兽夺舍了吧?肉身之力怎么会这么强啊!”

随后撇撇嘴,又抬头看向星空,一边走一边沉默下来,不知再想些什么。

在两人走后,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约三十丈外的一棵树上,一道身影跳下,他身躯笔直眉眼冷峻,脸上是万年不变的寒霜。

这道身影是王子军,他此刻看着离去的两人,尤其是看向季无涯时,目中有着复杂之色。

他的心并不复杂,可以说极其的简单,自懂事以来便一心沉醉修行之中,又因为独处高寒,心中孤寂,想要寻找一个对手。

直到他得知季无涯能够修行,并展示出了足够的实力之后,他那可孤寂的心渐渐火热了起来,他心中清楚……那是斗志!

而若在修行途中,没有同辈之间的交锋,没有相互之间的比较,不止是枯燥,还缺少了生机,一种修炼界独有的不能寂静的生机!

他在树上也隐约间听到了两人的谈话,但并非有意偷听,只是他在屋内感觉沉闷便出来放放风,坐在树上同样看那星空,说起来,他还在季无涯乌苏之前到来呢。

此刻,他知晓了季无涯仗剑天涯的梦想,而他目中蕴含复杂,是因为他不愿承认,但也必须面对的事实……从兽潮中归来的季无涯,实力已经在他之上!

他不由得呼吸一滞,心中一直朦胧的想法,也变得清晰,谁人没有个梦想呢?

他的梦想就是不断变强,如今在季无涯的刺激下格外的强烈!

……

而在岐山庄东侧,药堂之中,季天龙起身送走了一位村民后,他又坐回木椅之上,那摇曳的烛光照在他的脸上,只觉多日没见,他脸上的皱纹竟然添了几道。

原本只是略微佝偻的脊背,仿佛被拽了下来,似乎在这短短几个月间,变的苍老了许多。

他干枯的手摩挲着扶手,目中空洞,但是声音却如洪钟一般,“请进吧。”

那木门应声打开,一道身影也踏了进来,他迈步很快,眨眼就来到了季天龙的面前。

这人身体修长,但却健壮,是个青年模样,而他的黑色短发之中却有许多的白发,并且他身上散发出的沧桑之感,与他的形象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季天龙看着来人,早已知道是谁,也不起身,道:“族老气血旺盛,脚下生风,双目奕奕,不像有伤势在身,不知来老朽这里有何事情。”

王杀成摇摇头,神色谦卑下来,冲季天龙弯身抱拳,“季前辈,我身体无伤,只是……确实有病。”

“那是心病。”他用手戳了戳左边胸膛,

“哦?那老朽是无能为力了,肉身之病,是有萍之水,调理得当自有方法痊愈。可是这心变幻莫测,更是虚无缥缈,若是有病,还要自己解决,解铃毕竟还须系铃人”季天龙淡淡的回道,并没有表现出感兴趣的意思,也不似是在给他指明道路,更像是在驱逐一般。

王杀成早已知晓这季天龙不简单,在这几言几语之下,也瞧出了对方不愿参与的态度。

但是,如今他的身份已经暴露,日后寻仇之人必定不少,而他也不能继续呆在岐山庄,他要……去报仇!

所以,他需要一个强力的人,能够帮他一个忙,帮他守护岐山庄。

而他之所以不考虑这伽罗帝国的皇帝,一方面二人只是利害关系,一方面他也信不过,所以他翻来覆去,只能硬着头皮来找季天龙。

更是因为,即使是那封于修,他还能感受到对方的深浅,而这季天龙他看不透。

虽然他一直就如邻家一般,与庄内族人相处极好,但是在他身上,王杀成总感觉有一股无形的气势。这股气势他从未见过,既是风轻云淡宠辱不惊,也如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这让他坚信,季天龙一定是个大能之辈!

虽然,他不清楚对方潜伏在岐山庄有何目的,但是从对方这十八年间的所作所为看来,对方毫无恶意。作为医师,更是救了不知多少族人性命,他也看出……季天龙对于这些凡俗,不说在意,也有丝丝情感。

这也是让他最为中意的地方!

他没再犹豫,直接说出了此行的目的,“心病,确是如前辈所言,解铃还须系铃人,我自会处理。只是,心中有所挂念,还请……”

不待他说完话,就感觉一阵大风拂面,将他剩下的话语生生扼住,在喉咙中哽咽却不能传出,“你回去吧,今日有些累了,我要早些歇息。”

王杀成双目通红,青筋暴跳,任凭体内修为如何冲击也都无法再传出话语,并且在他不能控制身体的情况下,被大力直接推了出去。

但随后,他的耳边似响起了一声沉重的叹息,“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

“或许来到这里也是个错误,沾染了你们的因,我就帮你这一次,也算还了你们的果。”

王杀成灰暗的面色顿时鲜活起来,他答应了……

无故风卷尘,又惊起了多少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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