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吃了晚饭,水岩遣人知会了翠微别庄的管事,明天一早过去看寒兰,诸事安排妥当,心里稍稍松泛下来,陪着苏子诚喝着菊花茶说话。

水岩瞄着苏子诚,犹豫了再犹豫,谨慎的试探问道:“明天要不要请小五过来?小五倒是个真正的雅人。”

“真正的雅人?”苏子诚放下手里的杯子,不知道想起什么,嘴角带着隐隐约约的笑意,“你要是有机会领教,就知道她到底是雅还是俗了。”

“那她到底是雅还是俗?”水岩兴致十足的追问了一句。

苏子诚凝神想了半晌,斜了水岩一眼,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慢吞吞的答道:“她那儿没什么雅和俗,俗到她那儿也能雅,雅到她手上,也能俗不可耐,只看她的心情。”

水岩高挑着眉梢,惊讶的看着苏子诚,这话可是夸奖的厉害了。想再问,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另外一句:“我让人去接她,小五必定喜欢寒兰。”

苏子诚垂着眼皮专心喝茶,仿佛没听到水岩的话。

水岩斜睇着他,带着笑意挑了挑眉毛又落回去,悄悄站起来,到外间写了个帖子,叫了挑云过来低低吩咐:“你去四爷别院,寻李五爷的丫头,把这个帖子送给李五爷,得了回信再回来。”

挑云接了帖子,躬身退出去送信去了。

李小幺接了帖子,吩咐海棠去和水莲说了一声,第二天一早,李小幺打着呵欠起来,闭着眼睛洗漱完毕,由着淡月绾了头发。

海棠和流云举着几件衣服让李小幺挑,李小幺转头盯着衣服出了一会儿神,摆摆手,示意再换几件来,海棠惊讶的笑着想要说话,又咽了回去,李小幺看着她,笑着说道:“嫌我挑衣服了?”

“不是!是,五爷从前不大管这个的。”海棠被李小幺说破心思,有些不好意思的回道,李小幺指着那几件衣服解释道:“太艳了,我不喜欢颜色太过艳丽、或是花样过于繁杂的衣服,这几件,你看看,不是桃红就是翠绿,又到处绣的都是花,看的人头痛。”

“我知道了,五爷等着,我再去挑几件来。”海棠愉快的答应一声,转身进去,很快又取了几件衣裙过来,抖开给李小幺看。

李小幺挑了条银白底用银色丝线绣着大大小小各式蝴蝶的宽幅裙。

海棠笑着赞同道:“我也喜欢这件,多少雅致!这些个蝴蝶不动看不出来,一动就跟象从裙子上飞出来一样!五爷看,配这件夹衣好不好?不穿棉衣了,棉衣到底厚,配这蝴蝶裙不够轻灵,五爷外头穿件厚些的斗篷就行。”

李小幺看着海棠手里的淡妃色紧身齐腰宽袖夹衣,笑着点头。

李小幺换了衣服,披了件海棠红羽缎素面厚绒斗篷,带着淡月,出了屋,一径到了院门口,挑云和南宁早就候在了门口,见李小幺出来,一眼看去,就呆怔住了,南宁先反应过来,急忙笑着长揖:“差点不敢认五爷了。”

李小幺没理会他这句,示意两人引路,一行四人,穿过初冬的轻寒,几步就转到了靖江侯府别院门口的小径,水岩和苏子诚已经站在别院门口等候着了。

苏子诚远远看着从初冬枯落的树林间转出来的这一抹娇艳的海棠红,斗篷间,银色的裙袂和蝴蝶随风飘动,冬天里看到这样的海棠红,这样生机勃勃的穿花蝴蝶,真是太让人心喜了。

李小幺走到两人面前,语笑颜颜的曲了曲膝。..

苏子诚被她笑的心情如雨后初睛,彩虹横空,抬了抬手,瞄着李小幺沾了几片枯草叶的裙角,“不用多礼,过去还有几步路,你坐轿子吧。”

水岩急忙转身吩咐,“快传轿子!”

小厮躬身急步退下,片刻功夫,两个婆子抬了顶青竹轿出来,李小幺也不客气,上了轿,跟在苏子诚和水岩身后,往翠微别庄过去。

不过几步路,转眼就到了。

李小幺在二门里下了轿子,满院的内侍宫人恭谨的垂手而立,水岩笑让着李小幺,和她并肩跟在苏子诚身后,沿着干净之极的粗糙青石路,进了一间雕梁画栋的花厅。

花厅极大,一进门,热气扑面而来,苏子诚在前,径直穿花厅而过,到了花厅后面。

李小幺站在苏子诚身边,惊叹的看着对面近在咫尺、几近垂直的山崖上星罗棋布、一簇簇的艳黄野菊和白花碧叶的兰草,衬在青黑沧桑的巍峨山崖间,越发显得生机勃勃,娇美明艳。

有的地方,菊和兰相伴而生,野菊的泼辣奔放,映着兰草的淡然脱俗,更是透着股奇异的美。

朝霞穿过山涧,照在崖壁上,面容狰狞的山石对那抹温暖无动于衷,山石上的菊兰却兴奋的舒展着身子,借着山风招展不停,肆意展现着那满满的生机。

李小幺屏着气,失神的盯着那些小极又美极的山花。

它们的生机是那样浓烈,浓烈到让人窒息,仿佛只要它们愿意,眨眼间,它们就能把这山漫延成艳黄和碧翠的海洋。

这满山满谷,都是它们跳跃的喜庆和生机。

李小幺下意识的伸出手,仿佛想去抚一抚那些喜庆跳跃的生命。

苏子诚看着她,笑出了声:“这山崖看着近,也离的有几十丈远,哪能够得着。”

李小幺收回手,呼了口气惊叹道:“这野菊真是动人心魄!”

苏子诚转过头,仔细看向山崖。

水岩笑起来:“要看菊花,得到野菊崖,看野菊崖云眠居最好,就是你住的那一处,云眠居最后面的菊隐厅对面就是野菊崖,那菊花开的漫山遍野,壮观的很。”

“那里昨天去看过了,不如这里好,开得太满,满得简直要溢出来,这花和画一个理儿,要有留白,给看花人留下足够歇眼漫想的空白地方才最好。”李小幺笑道。

水岩重重拍着手里的折扇赞叹不已:“我就说,你是个雅人!”

苏子诚瞥了他一眼,背着手往旁边慢步走去,水岩忙让李小幺:“咱们往那边看,那一处,有几丛兰草,可以入画!”

三个人走了十来步,转了半个弯,到了山崖另一边,这一处山崖光滑几近明镜,几条狭长的裂纹或横或竖的撕开镜面,缝隙里,几丛兰草喷涌而出,细长的叶子风姿万千,幼小的白花随风舞动,比之那如火般绚烂奔放的野菊,别有一番宁静优雅的美。

三个人静静的仰头看着那几丛在山崖中寂寞绽放的兰,半晌,水岩轻轻叹了口气:“几年没来,这几丛兰长得更好了。”

苏子诚背着手,一动不动的仰头看着那几丛寒兰。

李小幺看了眼石像般站立着的苏子诚,转头看向水岩,水岩示意李小幺噤声。

李小幺轻悄的往后退了两步,和水岩站在了一起。

半晌,苏子诚才动了动身子,往后退了半步,转过身,叹息般低声道:“到花厅坐着看吧,这里冷。”

李小幺紧裹着斗篷,立即赞同的连连点头:“这里风太大,吹得人骨头都凉了。”

三个人转进花厅,李小幺脱了寒气逼人的斗篷,转头打量着四周,花厅极大,南面盘着炕,北面放着张巨榻,榻与炕之间,摆放着几张舒适的扶手椅子,炕、榻、椅间错落有致的摆放着各式花架,都是乌沉沉的紫檀木。

花架、炕几、榻几上或摆花草,或放古玩玉设。

满屋深敛于内的奢华,李小幺站了片刻,只觉得阵阵温暖从脚下、裙间涌上来,这地下也铺了火龙,怪不得开着窗也能温暖至此。

李小幺坐到苏子诚另一边,接过热茶喝了一口,舒服的叹了口气。

苏子诚看着两颊冻得绯红的李小幺,嘴唇微微动了动,仿佛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水岩瞄着苏子诚,心里闪动不停,垂头喝了两口茶,放下杯子,懊恼的跺着脚,“差点忘了,七妹妹让我带两罐茶粉给她送过去,她待客用,我竟忘了个干净,真是该死!”

说着站起来,拱手道:“我得赶紧送过去,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一会儿就回来,且等我一会儿!”

说着,一脸歉意陪笑,告了辞,拎着长衫,一幅急如星火模样的出了门。

苏子诚笑着摇了摇头。

李小幺狐疑的看着水岩的背影,心里飞快的盘算了片刻也就淡然了。

放下杯子,站起来走到敞开的窗前,远眺着对面那些仿佛在不停跳跃的艳黄色。

苏子诚也放下杯子站起来,踱到李小幺身后,顺着李小幺的目光看了眼野菊花,就收回目光,居高临下的看着看花看得出神的李小幺。

她的头发细而软,仿佛有光泽在流动,几缕发丝垂落在白皙柔软的脖颈间,苏子诚心里划过丝奇异的涟漪,他从来没注意过女人的脖颈竟然这样……诱人!

山风吹进窗户,吹得李小幺寒意又起,寒瑟的抱着双臂往后退,却一脚踩在苏子诚脚上,苏子诚急忙伸手扶住趔趄着往前扑去的李小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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