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诚的面色瞬间又难堪无比,深吸了两口气,慢慢呼出来,好一会儿,脸色才稍稍平静了些,垂着眼皮道:“嗯,一样的刁钻恶毒,如出一辙!”

话刚落音,忍不住又干呕了几声。

苏子诚呕完,直起上身,闭着眼睛调了好一会儿气息,又连呼了几口气,才勉强算是平稳了心绪,看着梁先生道:“他若肯跟着我,这些事,我都能……都掀过不提!”

梁先生拧着眉头想了想,忍不住赞叹,“爷真是大度!常人难以企及。不过,一帮山匪,竟能使出如此手段,几乎要挑出大事,要是真能跟了爷,得了爷的指点,日后必能成就大事。”

苏子诚背着手看着帐篷外,没有接话。

梁先生抖开手里折扇,轻轻摇着,把话题又拉回到那件正让他头痛不已的事上,“爷,唐县出了这事,要是老方再来催爷离境,咱们怎么个章程?”

“不用他催,我明天就回去。”苏子诚冷声答道:“至于这借道驻军,既说借到年底,那就年底再说,半分不让!”

“好!就照爷说的。还有那半年的粮食,”梁先生用折扇轻轻拍着另一只手掌,看着苏子诚商量道:“这件事,得请了爷的示下才行,老方前天找过我,说今年吴国收成不好,希望能将那半年粮食折成银两,我只说这事得爷做主,含糊着还没答应他,这折银倒是个极好的法子。”

苏子诚凝神听着梁先生的话,“这事就允他折银。你一会儿就赶回去,跟方鸿庆说,战事已毕,这郑城往后就是北平与吴交通要道,往后北平商队往来,难免要受笔架山上那群山匪惊扰,让他给爷彻底剿清笔架山,寸草不留!还有,一定要绝了后患,就是逃下山,也要一个不剩的捉拿归案!”

梁先生明了的笑着,点头应下。两人又商量了几件事,梁先生就告退回去了。

李小幺一来牵挂着山上,二来唐县城里一片混乱之后,文将军带着官兵驻进,接管了唐县,四个人再呆在城里就不安全了。

不等城里安稳下来,四人赶紧趁乱出了城,绕了个极大的圈子往笔架山回去了。

魏水生带着姜顺才等几个人藏在寨子前后,看到李小幺等人回来,忙开了寨门,接了四个人进去。

李小幺和吕丰、张狗子等人一路先往万花谷回去,李宗贵和魏水生留在后头,仔细查看布置好各处暗哨,才跟在后面回到了万花谷。

第二天天刚亮,大队吴军就冲上笔架东西山,将空无一人的两处山寨推倒拉平,又放了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李小幺听了姜顺才的禀报,长长的舒了口气,这事应该是过了头一关了。

吴军来剿山,必定是北平那个皇子的要求,也就是说,至少,那个皇子是不能再亲自带兵过来了,北平军也不能再明目张胆的直冲到笔架山下了。

烧了就烧了吧,反正闹成这样,这笔架山也不能再呆下去了,得想想去哪里,太平府?还是开平府?还是别的什么地方?

李小幺想了一会儿,站起来,去找范先生。

这事,得听听范先生的意思,大势的判断上,范先生比她强,或者说跟她差不多吧。

要当米仓里的老鼠,那就得找个能吃得长远些的大米仓才行。

李小幺刚和范先生说了几句话,张狗子一头冲进来叫道:“五爷,不好了!快!大爷让您过去!快!”

李小幺一下子窜起来,和范先生随手拱了拱,一边急步往外走,一边问张狗子,“什么不好了?不要急,慢慢说!”

“五爷,北平那个,那个什么皇子的,找上门来了!找到这里来了!”张狗子声音里透着惊恐。

李小幺愕然的顿了下脚步,拎起长衫,往李宗梁屋里狂奔而去。

小小的屋子里挤的满满的,吕丰抱拳靠门而立,见李小幺狂奔过来,急忙往旁边闪。

李小幺一头扑进屋里,魏水生跳起来接住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别急,没大事,急也没用。”

李宗贵看着李小幺,简单的说道:“那个二皇子,现在就在大门外,说是来拜会咱们的。”

“带了多少人?”李小幺喘着气,急急的问道。

“七八个小厮,锦衣长衫,摇着扇子,悠悠哉哉,看着好象真是来访友赏景的。”吕丰抢着答道。

李小幺眉头松开,神情安稳里却透着隐隐的暗淡,呆了片刻,看着李宗梁道:“大哥,看他这样子,应该是来招揽咱们的,他既然找到这里,躲是躲不过了,让他进来听听他说什么,再打算下一步。”

“我去叫他!”吕丰立刻自告奋勇。

“等等!”李小幺拉了拉吕丰,慢吞吞道:“咱们都到这一步了,也不用顾忌太多,把派头摆足。他既然来拜会,你去要拜帖!有了拜帖大哥才肯见他呢!”

吕丰兴奋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冲着李小幺竖起大拇指,“好!我就喜欢你这派头!什么皇子!到咱们地头上了,想见咱们大哥,那就得先递张帖子!好!我去要!哈哈!”

吕丰笑声没落,人已经一跃而出,奔往前面那个简陋的大门楼子。

魏水生紧皱着眉头,面容凝重,目光从李小幺转向李宗梁。

李宗梁面色却很是平静,环顾着众人,声音平和,“是福是祸,都到门口了,尽人力,听天命吧。”

李二槐浑不在意的点着头:“我听大哥的。”

话音没落,仿佛想起什么,呆怔的出了片刻神,抬手抹了把脸,伤感的嘟嚷道:“就是张大姐,往后劈柴挑水的,怕她累着。”

李宗贵听的清楚,想笑没能笑出来,抬手拍了拍李二槐的肩膀安慰:“你想哪儿去了?咱们福大命大,没事!”

李小幺有几分怔怔忡忡,仿佛叹了口气,看向李宗梁道:“等会儿他进来,大哥和水生哥和他说话,先看看他是个什么章程,我先躲在里间听听!”

李宗梁点头,魏水生有几分担忧的看着李小幺。

李小幺闪进旁边暗间,放下帘子,找了只小杌子坐着,静等客人进来。

吕丰兴奋的跃上大门角楼,胳膊换在胸前,冲着大门外的苏子诚,眼往下瞥嘴往下撇,傲然叫道:“外面的那个!我们大爷说了,既来拜会,拜帖呢?我们大爷见了拜帖,若心情好了,自然见你!”

长青和长明无语的对视了一眼。

苏子诚简直哭笑不得,’啪’的收了折扇,挥了挥扇子:“给他!”

东平从取出张精致非常的崭新的包银边拜帖,托在手上,往前走了两步。

吕丰嘿嘿笑了两声,从门楼上翻身跃下,脚尖点到地面的同时,用两根手指从东平手里飞快的夹起拜帖,脚尖轻点,纵身又跃回到门楼上,转身不见了。

这一连串的动作,让吕丰显摆得潇洒漂亮无比。

苏子诚看着冲自己得意显摆的吕丰,轻轻错着牙,恨不得一脚踢断他的骨头!

不大会儿,原木钉成的大门往两面推开,李宗梁稍前半步,魏水生、李二槐、李宗贵、吕丰和范先生紧跟其后,迎了出来。

苏子诚笑容可掬的抱拳和众人见礼。

李宗梁和魏水生长揖到底还了礼,李二槐看着李宗梁,跟着长揖到底,却看也不看苏子诚。

不知道吕丰说了什么,李宗贵一边笑一边也是一揖到底,揖到底时顿了顿,忍住了笑才敢直起身子。

吕丰不管不顾的昂然而立,咧嘴大笑着随手拱了拱,李宗贵踢了他一脚,低低说了小五两个字,吕丰立刻弯下腰,不情不愿的跟着胡乱揖了个半礼。

范先生谨慎中带着探究的打量着苏子诚,恭谨的长揖到底。

见了礼,魏水生侧身让到一边,在前面引路,李宗梁让过苏子诚,略落后半步跟着,其余人落后一两步、两三步跟在后面,一起进了大门,进了勉强算是正厅的那间并不宽敞的屋子里。

苏子诚不客气的坐了上首右边,范先生示意李宗梁坐了右排第一个,自己坐了左排第一位,魏水生度着座次,示意李二槐紧挨着范先生坐下,自己坐到了李宗梁下首。

李宗贵见屋里左右两排一共四张椅子都坐满了,知趣的背着手站到了李宗梁和魏水生身后。

吕丰四下看了看,从李宗贵背后往前挤,要坐到苏子诚下首的椅子上去。

李宗贵一把拉住他,拉得他趔趄了两步。

吕丰转头瞪着李宗贵正要说话,李宗贵再用力把他拉到自己右手边,背对着苏子诚,往静静垂着帘子的暗间连努嘴带挤眼。

吕丰立时将到嘴的话生咽了回去,老老实实的站在了李宗贵旁边。

苏子诚斜着一脸张扬得意,要和自己并肩而坐的吕丰,只恨的牙痒痒,这么个不知死活、丢人现眼的蠢货!回头再好好收拾他!

张狗子和姜顺才笨手笨脚的托了茶送上来,不等两人靠近,南宁上前一步,从中间捧了杯茶,放到了苏子诚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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