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楚锦说的,他把洛尘从悬崖边推下去没人会知道。

他死了,也是这么的悄无声息。

在其余弟子的眼中,楚师兄只是一个与徐师较为亲近、实力却与他们相当的一个资历较老的师兄而已。

楚锦不在,他们无非是少了个替徐师传话的人。

或许也不会少,缺了他,自然会有下一个愿意跟在徐师后头的人。

尚德峰下,是万丈深壑。

楚锦的死没有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

弟子们还是寻着以往的轨迹,修炼,用膳,调理身体,继续修炼。

入夜。

一道身影从楚锦的住处走了出来。

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像是触手可及。

整座古剑山真的太高了,说是高耸入云、直插天际也真的不为过。

皓月当空,余辉洒落在青色的石砖上,映照的徐冬青的影子越发清冷。

他神色冷峻,目光落在峰顶的般若洞上。

楚锦还没回来。

应该是回不来了。

他的自觉告诉他,楚锦死了。

至于是怎么死的,应该是与般若洞上的洛尘有关。

这令徐冬青有些诧异,楚锦的天赋不高,却很会来事,平时深得他的喜欢。所以,他倒也算是尽心尽力的把自己修行的经验一一传授与他。

以楚锦的实力,一个凡人绝对不可能将他轻易杀死。

哪怕对方是在偷袭的情况下,也绝无可能。

“难道另有其人?”

徐冬青目光闪烁,手指微微一勾,一把通体黝黑的重剑悄然显现,而后化作一道流星隐入了夜色当中。

片刻。

重剑去而复返。

宽大的剑身上躺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他眉头微蹙,远远的看了一眼。

淡青色的剑袍破破烂烂,却不像是被利器划破,倒像是被树枝刮烂的

尸体模糊难辨,看不真切。

“可惜,真正的致命伤已经看不出来了”

徐冬青叹了口气,剑身上突然冒出一连窜淡蓝色的火焰,顷刻间,火苗便将尸体吞噬。

今日的早课气氛有些怪异。

徐冬青站在学堂前的台阶上,一言不发,没有任何要开讲的意思。

他不说话,底下的弟子也不敢多言,平日里的窃窃私语此刻均不见了踪影。

良久。

视线尽头缓缓出现一道人影。

着青衫,束儒生髻,两边的鬓角长发随意的披散在肩头。

他走路很慢,不急不缓。

像是在欣赏沿途的风景。

是洛尘。

队列中这才响起几句轻声的议论声。

“那不是在山门混吃混吃的那个饭桶吗?今天他怎么来了?”

“现在膳堂里的早饭还没好,他是不是没算准时间,来早了”

“徐师不会是在等他吧”

“如果是真的,那洛尘也太欠揍了,现在还慢吞吞的走,还真是不怕惹怒徐师啊”

几个女弟子并没在意那么多,而是凑在一起,交头接耳。

“大叔今天穿的可真好看,门派的剑袍感觉就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主要是脸生的好看”

洛尘信步走来,对着一脸担忧的芈十九微微笑了笑,随后站在他的旁边,眼睛看向前方。

早晨,芈十九刚走,后脚便有弟子带来徐冬青的话,让他早课一定要到。

他知道一定是昨日楚锦的死徐冬青察觉到了什么,否则,徐冬青应该是巴不得他不出现在早课上,眼不见为净。

事实也是如此。

徐冬青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满是审视的意味。

“我没有杀楚锦。”

骗人的最高境界就是连自己都信了自己所说的谎言。

洛尘丝毫不惧他凌厉的目光,目光平静的迎了上去。

两人相视而望。

徐冬青想从他眼睛里看出怯弱不安恐惧

这些一个都没有。

就连一个正常人被人牢牢盯着看个不停的局促都没有。

诸弟子也嗅到了场间那抹不寻常的味道,是针对洛尘的味道。

他们在等着看好戏,一场足够成为他们接下来吃早饭时的谈资。

徐冬青轻咳了两声,目光从洛尘身上移了开来,说道:“今日不讲法决作为一名剑修,你们觉得最重要的是什么?”

底下立刻活跃了起来。

有人说是飞剑,有人说是剑决,亦有人说是一颗坚定的道心。

徐冬青挤出一丝笑,说道:“你们说的都没错,每个人要走的路不一样。世间法门,千变万化,谁又敢说哪一条是错的,不能抵达最终的彼岸呢?我们剑修,有一往无前的修道信念,这是最基础的。剑修,何为剑修?有剑方能称得上是修士的行者,这便是剑修。一个剑修没了剑,就像是山中的猛虎没了利齿。”

他顿了顿,“所以,今天我们去剑冢。”

徐冬青带着二十余名弟子离开学堂,沿着入剑门向上游走去,不多时便来到一座山峰前。

与别的山峰比起来,这座山峰上的植被很少,光秃秃的,没有茂密的森林。放眼望去只能看到嶙峋崖石,显得很是荒凉。

山峰下方的崖壁间有很多小洞,洞口很小,边缘处极为光滑,似乎是被什么事物刺出来一般。

山峰上半截笼罩在厚重的云雾里,根本无法看清。

这里就是剑冢,古剑宗埋剑的山峰。

这座山峰非常特殊,古剑宗祖师选择在此处开宗立派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因为它。

峰间充斥着灵气,常有先天剑胎孕育而出。

先天剑胎意味着一名剑修可以从最初的境界慢慢凝练,将飞剑与自身一同成长。

可成长的飞剑,和固定了姿质的飞剑相比,孰优孰劣,明眼人一想便知。

只是先天剑胎成型,毕竟需要漫长的岁月或是时机。

剑胎并不是取之不竭。

长此以往,当古剑宗强者寿元已尽的时候,往往会来到这座山峰前,把自己的飞剑还赠与这座山峰。

剑冢,便由此而来。

成千上万把飞剑埋葬于此,森然的剑意将整座山峰都笼罩在内,令人感觉分外苍凉。

弟子们站在山脚下,望着云雾里的山峰,听着徐冬青的讲解,眼睛酸痛,有的甚至抱头蹲了下来,满脸痛苦之色。

剑冢里的飞剑太多了,它们叠加在一起的剑意,就算是他们站的再远,也经受不住。

要上山找剑,这与找死又有何差别?

徐冬青脸色冷峻,冷然道:“若是不能承受剑意,便永远也破境不了。这道坎都迈不过去的话,还谈何求仙问道?”他教训了几句,接着说道:“当然,运气好的话你们也能从山脚下那些黑洞里找到飞剑,承受剑意、与剑相合,成功破境。只是,起点越低,日后的大境界就越是难突破。”

二十多名弟子皆是沉默不言,他们均感受到了剑冢带给他们的压力。

越往上,飞剑的品质也就越高。

说不定,还能寻见上代掌门上上代掌门祖师的飞剑呢

只是,他们能上的去吗?

“剑冢取剑,也是考验你们的心智与智慧。”

这句话里的智慧明显有深意,但徐冬青没有做更多的解释。

他说话的时候,几名从各峰调往尚德峰历练的师兄从山脚下的楼阁里迎了出来,开始为芈十九等人发放玉佩。

玉佩古朴无华,上面系着一条已经开始泛黑的红绳。

玉佩里留下了古剑宗无数强者注入的剑意,在上山取剑时,如果实在支撑不住,便可紧捏玉佩,玉佩中的剑意便会透体而出,保护取剑弟子的性命。

他们很有耐性的告诉这些刚入门没多久的弟子,玉佩应该如何使用,怎样判断自己已经无法支撑,遇着危险又应该如何。

那些弟子有些吃惊,听着这话,神色更加凝重,有的弟子忍不住说道:“难道今天我们就要取剑破境?可是我觉得我还没准备好”

的确,刚入门的时候徐师不是说三月之期吗?怎么才十几日便要他们取剑破境了。

徐冬青看着他们微笑道:“你们不必有压力,就当是今日早课的练习内容好了,我并没有要你们现在就取剑破境成功。”

忽然,那些正在发放玉佩的师兄们停下动作,望向某处。

待看到向剑冢走来的那人,师兄们神情肃然,赶紧走了出去分侍道旁,躬身行礼,无比恭敬。

弟子们有些吃惊,心想定是来了什么大人物,也随之向来路看去。

那是一位白衣老者,满头白发,容颜枯槁。

他神色淡然,亦步亦趋,自有一番非凡的气韵。

徐冬青楞了愣神,旋即又释然。

这一天,果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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