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躺在执法堂修士的网兜法器内,李悠然思绪纷繁。

她并不畏惧死亡。

她只是害怕死得毫无价值。

更准确的说,她害怕自己白白死掉,却没能帮助魁木峰救出师父。

对于魁木峰,她从愧蜮谷大战之时,就认定对方是自己心中的唯一英雄。

即便魁木峰现今被人诬陷作人族的叛徒,人人喊打,处处逃窜,处境凄凉,李悠然也万分坚信有一日,他会意气风发、挥斥方遒地站到宏然修士界顶峰俯视苍生。

至于她的心,也在魁木峰的英雄气概下,一截一截沦陷着。

直到在西南昆弥城外,魁木峰豪情万丈,意气风发,单刀赴会,舍身忘死来救自己的时候,她终于彻底沦为俘虏。

从此无怨无悔地跟着魁木峰,默默地等待有一天,魁木峰洗清冤屈,报仇雪恨,立于高绝之处,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色云彩,来迎娶自己。

她已经为那时的魁木峰准备了一份厚礼,为自己准备好了贵重的嫁妆,保管让魁木峰惊喜。

也正是因为对魁木峰毫无保留地信任,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她才会冒险来到镇魂塔,亲自来打探消息。

这绝不是一次有去无回的旅途。

在镇魂塔之外,她已布置好一处后手,等打听到魁木峰师傅被关押的位置后,她的镇海兽神通——移花接木就可以派上用场,将整个人替换到至镇魂塔之外。

当然,一切成功的前提是,没有人看穿她设计的把戏……

……

(二)

陆明羽看似随意地瞄了一眼网兜里的女子。

她浑身是血是伤,是鞭痕,奄奄一息,想来已受过重刑。

血肿的眼睛微微挣扎了一条缝,惨淡的眼神从里面射了出来。

陆明羽不在乎她的死活。

但这个女人跟着魁木峰在角族人的暗营里生活了好几年,知道不少事情。

如果落在陆盈手中,“一切都完了。”

他心里想到。

便当即拿定了主意,暗中驱了一道神识,潜入李悠然识海中,缓缓盘踞下来。

李悠然微微睁开眼睛瞄了他一眼,似乎明白了将要发生什么,目光中闪过一丝惶恐和哀求,分明是在向他祷告着什么。

陆明羽看罢,点了点头,作了然状,又问:“她是如何落网的。”

“昨晚她易容之后,悄悄潜入乐韵宗在附近的分部打探消息,恰好本宗有一位有特异镇海兽神通的前辈,记录了所有在逃通缉人员身上的气息,立时将她辨别出来……”

“打探消息?”

“这就不清楚了。”

“魁木峰呢?”

“尚未捉拿归案。”

陆明羽听了,眉头一皱,“既然大鱼还没上钩,何不留着做饵?”

“有陆盈老祖在,应当不必费这些周折了吧?”那人说着,顿了顿:“其实,还是要怪那位前辈下手太快,已经打草惊蛇了。”

“那倒也是。”

陆明羽微微一笑,“不管怎么说,魁木峰是本宗多年追查的要犯,你们既然拿下李悠然,想必顺藤摸瓜也要将魁木峰拿下了。提前祝你们立下大功吧。”

执法堂几人谢过,便带着李悠然离去了。

约莫行了几里地,忽然听见李悠然哀弱地哼了一声。

几个人凑来再一瞧,只见她脸色微微一白,抽丝一般把脸上的血色缓缓散去,仿佛要把活人的生机一点点抽去。过了少许,李悠然又睁开了眼睛,只是目露迷茫之色。

“这娘们怎么了?”有人问道。

身旁的人摸了摸她的鼻息和脉搏,尚且还正常。

“似乎没什么大问题。”

“别管了,这女子狡诈的很,说不得又要哄骗我们逃走了……”

几个人说着,便不再理会,自顾往目的行去了。

(三)

与执法队几人分别之后,陆明羽则同羽明往别处行去。

过了数里地,才停下脚步。

他想了想,正要启动在李悠然身上所施的暗手,却忽然想起李悠然看向自己的眼神,心头莫名一软,改换了施法的口诀。

不久,施法完毕,才招呼羽明继续前行。

“刚才怎么了?”羽明开口问道。

陆明羽回头往几人遁去的方向瞧去,“没事,解决了一个麻烦。”

说着,将方才发生的事大抵一说。

“你将那姑娘杀了?”羽明吃了一惊。

“原是这样打算的,”陆明羽回道,“可惜一时心软,只抹除了她关于这几年的记忆,这样一来想要搜魂什么的,就无从下手。陆盈的全知大道出了问题,也没法再借此查出根源。”

羽明叹了一口气,“也是个可怜的姑娘。”

“你我现今还顾得上可怜旁人么?”

陆明羽自嘲地笑了笑,又说起正事,“按照计划,你妹妹今日应该进塔了。昨天晚上,岁月已经派人将她送到了我这里,现今就在我房中休息。”

他此刻所说的事情,便是这次镇魂塔劫狱计划中,最为关键的一环。

羽明的妹妹“羽毛”精通时间神通,同时又极其擅长伪装的神通。

按照既定安排,今晚,羽毛将在镇角塔顶层施展局部时间静止的神通,随后陆明羽会在镇角塔顶层的诸般阵法中打开一个小口,将蛮司卫从塔中营救出来,再由羽毛进入牢狱之中,施展伪装神通,代替蛮司卫被压在顶层。

这当中的过程其实十分复杂,还有其他分项计划,相互配合,细枝末节,环环相扣,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但大体而言,角族人布置几年的计划,核心关节便是如此。

羽明听了陆明羽的话,微微楞了一下,少许露出一些黯然又难过的神情,“如果计划成功,我妹妹就要永远困在镇魂塔了。”

“怎么,舍不得羽毛?”陆明羽问道。

“现在收手来得及么?”羽明说着,想起她和羽毛孤苦伶仃,相依为命的小时候。

“如果你想收手,我是很乐意的。”

“为什么?”

“世界上有几个人愿意背叛自己的种族?”陆明羽向镇角塔的方向瞧去,有些低沉地说道:“哪怕是为了爱情。”

“对不起,”羽明似乎从伤怀感慨中走了出来,用右手分出一缕头发,捏在拇指和食指间轻轻地搓着,“我知道事情既然开始,就无法停下了。只是羽毛一走,我在这世上就没有亲人了。”

她忽然抬起头,望着陆明羽的眼睛,嘻嘻笑道,“所以,咱们从这里逃出去以后,你要好好待我——因为,我就只剩你一个啦。”

明明是开心的语气和神情,陆明羽却不知为何听得有些难受。

两个人默默不语地往回返。

又行了几里地,远远瞧见一片立着数根高大圆柱的青石广场。

几百人在广场上围成一圈,吵吵嚷嚷,不知再干什么。

“这是什么地方?”羽明问道。

“刑场。”

“镇魂塔还需要刑场么?”羽明奇怪道,“四座分塔都是刑场罢……”

“不一样的,”说起这个,陆明羽心头忽然有些发慌,“镇魂四塔是用来关押和惩罚外面的重犯,如果镇魂塔的值守犯了错,后果严重一些的,就要在这里接受惩罚。”

羽明忽然想到什么,便吓唬他,“这么说来,你也应该来这里受罚了?”

陆明羽苦笑,“我罪大恶极,应该被关在镇邪塔,永世不得超生。”

羽明听了,面容微微一僵,小声回道,“如果是这样,我就去陪你。”

“陪我?”

“我们一起不得超生。”

(四)

两个人小声说着,已经行到刑场之内,走进人群一打听,才知道昨晚的事情不知如何被镇邪塔塔主陆顶天倒查发现了。

将那十多个企图瞒报逃犯消息的小队长拢到一处严加责罚。

十个人被绑在刑具上,用特制的皮鞭猛力鞭笞着,皮开肉绽,鲜血横流,凄厉的尖叫声在林间回荡,现场惨不忍睹。

“我等作为镇魂塔守卫,责任在肩,重如巍山,系于天下安危,系于苍生福祸,系于黎民生死。你们玩忽职守,当作儿戏,今日老夫不将尔等了断,如何对得起宗门信任,如何对得起黎明百姓……”

陆顶天越说越气,鞭子越抽越狠,竟是要将几人活活抽死的架势。

这个陆顶天原先对陆明羽倒很是看重。

后来,陆明羽因为受伤断了大道前程,老者待他依然如故。

只不过,陆明羽自己起了自卑的念头,不再时常拜访。

此刻,他心中更加发虚,不敢再看。

带着羽明匆匆回了住处。

羽明的妹妹——羽毛早已等在屋子里,有些好奇地看着两个人。

“准备好了?”陆明羽问羽毛。

他到底是十分佩服羽毛的,面对即将到来的可怕境遇,从容洒脱,这才是真正的视死如归。

“我对镇魂塔里面的样子早就有些好奇了,”羽毛点了点头,忽然问陆明羽,“不过,我更好奇的是,作为人族叛徒,你此刻到底是怎样的心情。”

这句话若要旁人讲来,一定是带着浓重的嘲讽意味。

但羽毛说话的语气和神情很认真。

陆明羽苦笑一声。不知该怎么回答她。

说为了你姐,这太重又太微薄。

更何况,他这次的选择,何尝没有因不得志,因被陆海欺侮而泄愤的情绪在内呢。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他才会对未来带着羽明远离宏然界,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生活,抱着无限憧憬吧。

羽明担心他心里面尴尬,连忙拉着羽毛去了一旁的屋子。

陆明羽则扭头看向了窗外。

天空中不知何时飘来了大片的密云。

渐渐有雨滴往下落。

起源森林的雨季现出了它本来的模样。

平静,悠然,更有些温馨,与镇魂塔阴森森的三个字和这里沧桑厚重深沉的氛围很不相称。

与夜晚将要到来的暴风骤雨也截然相反。

(五)

约莫两三个时辰后,夜幕开始降临。

镇魂塔劫狱计划即将启动。

羽毛面容平静地从一旁的屋子里走了出来,“我们走罢。”

“你姐呢?”

“她大概不忍心看我从容赴死的场面罢。”羽毛一边说着,一边用右手轻轻搓着一缕头发。

“我去瞧瞧她。”

“别了。她应该不想见我们。”

“我就说一句话,”陆明羽说着,走到羽明的房间,轻轻推开门。

才发现羽明已经躺在床上,背朝着门这边。

他有些奇怪,走了过去,探过脑袋,看羽明的脸。

她闭着眼睛,眼皮有些发红,脸蛋上有些泪痕,显然是难过极了。

“羽明,羽明,”陆明羽轻轻呼唤她的名字,却始终没有应答。

试着晃了晃她的肩膀,也没有得到回应。

“你对她做了什么?”他眉头一皱,有些恼怒地回头看羽毛。

“别紧张,一个很普通的安神术。”羽毛略有些调皮地笑了笑,“她要反悔——我只好让她安静地睡一会儿。”

陆明羽这才松了一口气,又忽然想到什么,开口问道,“这回该我提问了。为了救别人牺牲自己,堕入镇角塔的黑暗,你现在是怎样的心情。”

羽毛收起了笑容,这个问题她心中早有答案。

神情郑重道:“当我知道家园将要坍毁、角族将要灭绝,而我能够为族人的生存贡献微薄之力的时候,所谓牺牲,也就是一种光荣了。”

羽毛看着他的目光微微一黯,旋即转向窗外,西边的天空在一瞬间,黯了下来。

“一定要照顾好我姐。”这是她的最后一句话。

(六)

约莫子时的时候,天空中的密云渐渐散去。

满月悬天,清辉落尽大地。

起源森林披戴银霜。

驱魔山如顶天的银塔。

镇魂四塔是守卫银塔的巨人。

凡人早已沉睡的时刻,守卫镇魂塔的修士却永不知疲倦地巡逻、值守。

五十万年,一如既往。

圆月始终不改,仍是当年的明月。

守塔人却不知换了几千几万茬儿,无数张脸孔在岁月变迁中更迭,无数个名字在苍海沧田中消逝。

今日守塔者,继承了万载的荣光,继承了永恒的使命。

……

张晓山带着陆凡,还有自己小队的一干人,很早就到了镇角塔。

这里关押的全部是角族人,或是角族人的魂魄。

镇角塔的底部有一个短距离的传送阵,一旁有数十个按钮。

选择不同的按钮,通向不同的塔层。

自下而上,镇压的角族人身份会越来越高,关押的阵法也愈加高明深奥。

张晓山小队负责顶层的值守任务。

这是最优秀的小队才能担起的光荣与责任。

按下上面的按钮,队伍在一片华芒中消失。

不久,又在一片华芒中出现在镇角塔最顶层的大厅里。

负责前一个时段镇守任务的小队队长——一位姓贺的通灵镜中期修士,见张晓山等人已经抵达,便走过来进行交接。

两人各自带着自家小队的副队长,将顶层牢狱的阵法,运转情况,还有其他需要注意的事项,细细检查了一遍。

顶层的构造其实很像一个同心圆。

中间的圆形就是镇压蛮司卫的牢狱。

一个五阶噬魂灭体阵布置在牢狱的墙壁和地面上,由乾坤塔数位顶级阵法大师针对蛮司卫量身定做——这是悟道境等级的存在才有的待遇。

同心圆朝西的方向有一个布置了复杂阵法的特殊材质的大门。

透过门上的小口可以看到牢狱里面的情形。

同时,也可以通过控制门上的按钮,操纵顶层牢狱的所有阵法。

外圆就是镇角塔的外墙,东南西北四面各有一个半圆形的窗户,用来观望起源森林的情况。

内圆和外圆之间夹出了一个环状走廊,值守的小队就在环状走廊内活动。

张晓山带着陆凡走到牢狱大门,透过小口往里面看。

牢狱的里面此刻仿佛冻结万年的冰窖,透彻骨髓的寒冰在地面、墙壁上积累了厚厚一层。

浑身赤裸的蛮司卫就盘腿坐在冰天雪地的正中央——这是五阶的极冰炙火阵法,每隔一段时间,极寒与烈火就会迅速翻转,用以消磨他的意志。

即便用人族的标准来评判,蛮斯卫的面容也称得上十分英俊——五官立体而棱角分明。

尤其是鼻梁,像挺拔巍峨的山峰。

此刻,他浑身上下结了厚厚一层冰霜,像银白的盔甲。

头顶是紫色的三纹锥角,没有渡上霜寒,在一片银白中分外扎眼。

虽然身处人族最可怕的牢狱之中,但他的神情依旧平和,犹如在自家洞府修炼。

固定在牢狱四壁上的特殊材质的锁链,将他的四肢、肋骨、锁骨齐齐洞穿。

锁链上散发着淡淡的黑芒——来自嗜血的五阶阵法,飞快地从蛮司卫躯体内抽取生机和血气。

张晓山知道,这样霸道蛮横疯狂的抽取自蛮司卫刚到镇魂塔就已经开始,但直到今天,仍然只能与蛮司卫恢复血气的速度持平。

这是何等顽强的生命体,简直耸人听闻。

仿佛感觉到了来自门外的目光,蛮司卫猛地抬头,向大门的小口看来,凌厉的目光像利剑一般直射而来。

脸上则露出了嘲讽的冷笑。

这笑容和目光让张晓山不由自主地浑身一哆嗦——虽然对方已被各类阵法锁死了罡气运转的可能,无法感觉到来自紫角的半点波动,但作为高绝强者的威势却未曾消弭半分。

张晓山强忍着不适检查完牢狱之内的情况,连忙把门上的小口关了起来。

“这家伙真是惹人生厌。”上一班的值守小队贺队长看见张晓山的模样,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同病相怜道,“我来这里已经十几年了,但直到现在,都觉得每次检查是一种煎熬。”

张晓山苦笑一声,“牢狱的阵法除了锁死他的修为,似乎在消磨肉躯和魂魄方面没有什么效果,也不知乾坤塔的大师们何时能研制出管用的阵法来。”

“短时间恐怕很难,毕竟此界已经发现的珍惜材料都已经试过。”

“也不知道其他分塔有没有这样的刺头。”

“据我所知,镇魂四塔中,在五阶噬血大阵摧残中还能保持完整肉躯的,只有这一个。”

“不死鸟的血脉确实可怕。”

陆凡听了两人的对话,也生出了兴趣,凑过来说道,“按照修士界已有的公论,每一个角族人身上都有异兽血脉。现在已知的角族人身上的异兽血脉,几乎都在宏然修士中寻到了对应的镇海兽……”

他说着,压低了声音,故意用一种嘲讽的语调说道:“你们说,这应该不是一个巧合罢?”

“至少,我没听说哪一个修士的镇海兽是不死鸟来着。”

“没有找到,并不意味着没有。”

“如果不是巧合,又是什么。”

陆凡嘿嘿笑道:“说不定,我们和角族人还有血缘关系呢。我想,修士界的大人物们恐怕早就有了类似的推测吧。”

“讨论这些有什么用?”贺队长撇了撇嘴,“我们和角族人早已经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恩,一想到有可能和角族人……我就浑身犯寒,”张晓山脸色不大好看,“好像自己也被扔在了这牢狱里面,”

说着,又问,“我检查完了,你们还不走?”

“还不到时候,得坚守到最后一刻。”贺队长回道。

张晓山说了一声好,兀自在廊道里转悠起来。

镇角塔自上而下渐窄,每一层的廊道便都比下一层窄一些。

到了顶层,廊道宽带其实只有两丈余地,初次来此的人会觉得有些憋闷。

廊道的墙壁和地面上的砖石是同一种材质,青的发灰,磨出了颗粒感,又散着古老陈旧的气息,像岁月洗礼过似的。

张晓山每次走在这样的砖石上,望着窗外茫茫无尽的起源森林,都有种走在时光长河上的奇妙感官。

此时,他停在了靠东面的窗口。

负责值守队员很有眼色地让开了窗口的位置。

张晓山冲对方微微颔首后,走到了窗边。

明月的光轻轻洒在了他的脸上,万籁俱寂,千里银波,百烦俱卸。

他的目光像微风一样拂过眼前的景色。

“那是什么?”

他忽然开口问道,声音中莫名地带了一些不安。

身旁的值守队员连忙走了过来,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瞧——在起源森林南方,靠近镇魔塔一带,渐渐亮起了一些白色的光点,在一片银波之中,隐隐晃动,就像大海里有大量活泼的鱼儿在海面上跃动。

“不知道,我们刚才还没有看见。”

张晓山眉头一皱,“没有发现,并不意味着这些白色光点刚才没有存在。”

他的意思是这些光点藏在大片银波之中显得很隐蔽,负责值守的队员在不经意间有可能没有注意到。

“大概是荧光兽之类的异兽罢,”陆凡也吊儿郎当地走了过来,望着南方,无所谓地说道:“往前见过的。”

“荧光兽身上的光显然要比这些明亮,而且还会不停地闪动。”

“贺队长!”张晓山心中忽然升起了极大的警惕,略作思量,冲着另一边叫道:“你过来看一下。”

他忽然记起来,贺队长的镇海兽是极目夜鹰,身俱一种【夜目千里】的神通。

(七)

贺队长很快走了过来。

在他身旁,陆明羽带着一名随从也疾步走来。

神情严肃。

“层主晚上好。”张晓山连忙转过身来,恭敬行礼,又问陆明羽:“您何时过来的。”

“刚到,”陆明羽言简意赅,似乎没有心情打招呼,径直问道,“发生了什么。”

张晓山指了指窗外,南面的方向。

“什么时候出现的?”

“我也是刚刚偶然发现。”

“很好,”陆明羽点了点头,转头又问贺队长:“你看到了什么。”

贺队长此刻正站在紧靠窗边的位置,瞪大了眼睛向南面白光闪动的方向瞧去。

他的双目射出一道淡淡的光线,笔直地向远处延伸而去。

另一只手完整地摊开,在地面上照了一道锥形的光圈。

光圈里面清晰地呈现了白点附近的情形——这是圆光术的一种,拥有五官类神通的修士常常会主动修行这类法术。

张晓山低头瞧去,在圆形光圈内,是夜下的森林。

月光透过枝叶照在地面上,地面长着数千朵密密麻麻的小黄花——白光正是从这些小黄花的花瓣上散发出来的。

“这里什么时候长出来这么多的花的?”陆凡奇怪地问道。

“更诡异的是白光吧,”张晓山说道,“这些花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异象……”

他忽然想起自己过去考证过的资料,“该不会这些是魔芋花罢?”

经他的提示,在场几人都想到了这个问题——如果是这样,问题就很严重了。

魔芋花有利于魔人的生长修行,这其中只怕有邪魔外道在背后操控。

“先冷静一下,”陆明羽抢先镇定下来,“据我所知,魔芋花散发的是黑色魔气,而不是白光……”

话音未落,在圆形光圈展现的画面内,一株小黄花的根部忽然冒出了几缕游丝般的黑气。

紧跟着,周围又有数十朵花呈现了同样的迹象。

黑丝越漫越多,像传染病一样疯狂蔓延开来,几百多,几千多,先前闪动的白光也渐渐被黑丝吞噬……

“该死,”陆明羽眉头一皱,很快作出了判断,“此间异象必有邪魔作祟。张晓山、贺晋听令!”

“属下在!”

陆明羽看了看两个人,心中略微作犹豫——他知道自己此刻一个小小的命令,就要决定两个小队生与死之间的天差地别。

少许,才拿定了主意,“我且将此事报告塔主。你二人分头行动,贺晋去附近采集黄花标本,尽快送回检验。张晓山向本塔各层值守通报此事,以请提高警戒级别,以免放入可疑人等。”

“遵命!”张、贺二人不疑有他,当即分头行动。

贺晋交了值守的班次,带着自家小队通过传送光阵直达一层塔外。

张晓山则寻到当层的传讯台处,通过一个类似烛台的法器,向各层通传情况。

陆明羽则很快从储物袋中寻出一个传讯符,轻轻按动上面的机括,“禀塔主,祈愿森林镇魔塔方向出现异相,疑有邪魔作祟……”

便将几人发现的情况细细道了出来。

“陆明羽?”传讯符那头传来陆海有些好奇的声音:“你怎么还在值勤呢?”

“站一天岗,”陆明羽脸上浮起了难以察觉的讽笑,“尽一日责。”

“知道了,我会尽快查证此事,”传讯符又传来陆海的笑声,“明羽你虽然即将卸任,但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态度当真是我辈楷模啊,哈哈哈……”

传讯符里的声音就此打住。

站在附近的值守队员似乎听见了陆海说话的声音,都有些疑惑地向陆明羽看了过来。

“守好岗位。”

陆海面无表情说道。

说着,又走到窗口边,往外看。

张晓山向各层通报完毕之后,也走了过来,“层主,接下来……”

“按照应急规定,该做的都做了,等待上方的指令罢。”

陆明羽静静地看着窗外说到。

张晓山有注意到他脸上很隐蔽的嘲讽神情,出自本能地警觉了一下。

陆明羽的脑袋里却在反复预演待会儿将要进行的计划,生怕出现半点差错。

距离与世无争的生活,他只差一个夜晚。

(八)

窗外。

天空中不知何时飘来大片的密云,将月亮藏在身后。

月光不再普照,黑暗降临人间。

这个时候,起源森林的异变才真正引人注目起来。

自镇魔塔而起的白光很快散出大量的黑气,又自镇魔塔附近而起,向四面八方飞快地扩散而去——往东方,镇邪塔方向扩散的势头尤为迅猛,仿佛一头光龙沿着黄花的轨迹向镇邪塔直撞而去。

陆明羽当然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种小黄花是东海某位魔修精心培育的魔芋花变种。

在寻常的状态下,与正常的黄花并无半点差别。

但在某种特殊阵法和秘术的刺激下,会在夜间以极快的速度向真正的魔芋花转变。

再配合魔修研制的聚魔阵法,对于破解镇魔塔和镇邪塔相关大阵十分有效,对于古魔和魔道修士也有很强的战力提升效果。

岁月等人这五年的布局,一大部分时间就是用来布置和隐藏这些变异魔芋花以及其所附带的聚魔阵法。

陆明羽在其中也起了一些作用,当然他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就在不久之后,陆盈出手之时,他将同羽毛配合,把蛮斯卫置换出来。

异象出现不到半柱香的时分,镇魂塔的反应机制便被迅速激发。

苍雄又沉稳的声音在起源森林上空开始回荡:

“执法堂和密堂全体修士听令,镇魂四塔进入一级战备状态,所有人员就位待命,所有阵法开启待命;一级战备指挥系统开始运转,所有侦查序列启动,滞留起源森林和其余功能场所的闲散修士迅速向就近的分塔靠拢;停止一切休假,停止一切轮岗,停止一切战外活动。”

陆明羽听得出来,这是执法堂的悟道境镇守——刑南路的声音。

都说他大限将至,已经开始闭起生死关(生死关,即要么突破瓶颈,要么闭关到死)。

但遇到眼下的情形,刑南路到底还是站出来了。

这也就意味着两件事:第一,镇魂塔真的到了岌岌可危的时刻;第二,待会儿将有两位悟道境大能同时出手,这是常元宗接管镇魂塔以来从未出现过的情况。

不知怎么回事,陆明羽竟然隐隐有些兴奋或紧张地发抖。

他回头看四周,在顶层的值守修士纷纷凑到了附近的窗口边,挤哄哄地在窗口上探出脑袋,望着外面惊人的情景,热切地讨论起来。

“那是什么?”有人指着向镇邪塔飞快冲去的白龙问道。

“刚才不是在贺队长的圆光术中看到了么,就是那些小黄花出了问题……”

“那些黑丝雾气呢?”

“快看!白龙变黑了!”

这不怪队员们会如此骚动——镇魂塔太久没有出现战斗的波澜了。

张晓山知道,在镇角塔的各个分层,又或者其余各座分塔内,恐怕也是差不多的情形。

他皱了皱眉头,看陆明羽并没有制止的意思,只好自己走到廊道的中央怒声道:“各位听令!回归原位,随时准备战斗!”

队员们虽然还想看看窗外的情况,但也坚决服从命令,各自散去。

陆明羽则看了看身旁的随从,当然是羽毛假扮的——她也站在窗边,静静注视着外面的情形。

“马上就要顶替蛮斯卫了,真的一点不紧张么?”陆明羽心里想道。

(九)

一级战备状态启动之后,沉寂数千年的镇魂塔开始热闹起来。

以驱魔山为中心,数百里为半径的圆形区域边缘升起了巨大的半球形红色光罩,将四座分塔,还有镇魂塔负责守卫的区域尽数纳入其中。

四座分塔外缘也各自亮起一道防御性的五阶大阵,将四座分塔罩的严严实实。

从镇角塔顶层往外面看,便看见遮天蔽日的光晕笼罩着天际。

把旧的熟悉的天彻底遮掩住了。

把血腥的红色涂在夜的黑幕上。

在血腥光罩里面,各座分塔和驱魔山都像姑娘穿上了衣服,原先的面目和体态从外面是看不见了。

只有朦胧而磅礴的光在一片血腥中飘荡着。

侦查之眼,翔空之鹰,纷纷从各座分塔的光幕中祭出。

密密麻麻的,像黝黑山洞里时常藏着的成千上万只蝙蝠。

正在四座分塔进行值守的四位天人境塔主——执法堂的邢仲、邢伯约,密堂的陆有光、陆德伟,很快就位各座塔顶,掌控各座法阵,随时待命出击。

另外四位原本处于轮休状态的塔主——执法堂的邢顶天,邢冲,密堂的陆海,张尊林,也很快从各自洞府内出动。

他们化作四道粗大的流光气势磅礴地在半空翱翔,各自遁在靠近分塔的腰部位置,高高在上俯视着起源森林。

看到这里,张晓山忽然有些好奇。

既然陆海在轮休,为什么陆明羽要在第一时间将此事汇报给他,而不是今晚轮值镇角塔的陆有光呢?

他一边琢磨着,一边看窗外。

天人境修士的威压化作气浪向下方的起源森林卷去,大片的林木被气浪冲的倾倒,刺耳的树枝断裂声在空中回荡。

数十只小队从各座分塔飞遁而出,潜入黄花和黑雾最密集之处查探、采集样本。

张晓山似乎从里面看见了先前那些玩忽职守者的身影。

还有数百只原本轮休的小队留在外围待命。

数千双眼睛紧紧盯着那里。

但那些小队进入黑雾之后,很快陷入诡异的沉静。

约莫数息过去,镇魔塔塔主、执法堂邢顶天朗声令道:“各采集小队回话!”

无人应答。

几位塔主脸上都有些凝重的神色,正要遁去查看。

“呜……”

数声诡异的长鸣从黑雾中凄厉而发。

紧接着,数十个浑身散着黑气的修士从黑雾阴森森地飞遁而出,双眼已经变成了猩红色。

从远处看,只有数十双猩红的鬼火在半空中飘荡着,像走入了夜晚的坟场。

“入魔了?”张晓山心里一惊。

他忽然想到贺晋的小队,是否也冲入黑雾之中,变成了这幅鬼样。

又忍不住用余光瞄了陆明远一眼。

“假如当时派我去……”他心中不由地一阵后怕,背上有冷冰冰的寒意。

紧接着,便听见邢顶天高声喝道:“所有低阶弟子迅速撤离起源森林,回到各塔防御阵内!”

不过,这个提醒已然有些晚了。

黑色雾气从森林中疯狂涌起,极速卷向在林木上方待命的各只小队。

很快就有数只撤离较慢的小队被整个卷入黑雾之中,诡异的长鸣再次响起。

邢顶天见此情形,连忙挥手,一条像蛟龙的闪电光链脱袖而出,瞬间窜入黑色雾气之中。

一瞬间的闪耀,照亮了黑雾中的情形——数百位低阶弟子在拼命御法挣扎,但很快就没了扑腾的动静。

“化魔之雾!”邢顶天惊诧道。

在起源森林盘旋的其余几位塔主也有些吃惊。

因为邢顶天口中的化魔之雾是一种可以将正常修士以极快速度转化为魔道修士的介质,据传起源于中古时期,由某种古魔研制,而现今只有在东海魔域一带尚且存在。

“有魔修么?”

很快有人联想到了东海魔修——这些魔修是宏然宗盟一直没有腾出手来解决的麻烦。

众位塔主更加提高了警惕,纷纷遁在各自守区内,御使法术将黑色的雾气往森林里驱赶。又将幸存的弟子保护在羽翼之中。

这个时候,幸存者只剩了一半不到。

四位天人境塔主像四盏灯塔耸立着,灯塔守护区域内的低阶弟子就像被灯火吸引而来的飞虫,绕着灯塔慌张地飞遁,而黑色的雾气从森林下面像洪水一般往四座灯塔处涌来。

数百双猩红色的眼睛像尸鬼一样飘荡在黑雾中,发出渗人的尖叫。

但天人境修士的威能到底厉害,似乎已经触摸到了大道法则的边缘。

四位塔主各自祭出本命法宝,在猩红的夜空里,幽若五彩流星,冲着愈加疯狂的黑色雾气直撞而去。

夜空的景致在法宝的冲击下开始扭曲、变换、腾挪。

巨大的威能将大地撼动,将林木摧毁,将夜空划破。

张晓山站在窗口瞭望,只能看见法术引起的威能,却看不到塔主们是如何出招的。

镇角塔的护塔阵法隔绝了法力波动,便连最微末的感官也难以察觉。

这样的情形看起来扑朔迷离,但两位老祖也该出手了罢?

张晓山心中奇怪着。

便在此时,胸口忽然传来一阵强烈的心悸。

他知道这是镇海兽高原鼠兔在提醒自己——危险或者麻烦或者别的坏事将要到来。

连忙抬头向四周望去,所有人都在严守岗位,只有陆凡站在牢狱门边,通过牢门上的小口往里面瞧去。

张晓山本能地警觉起来,匆匆走了过去。

“你在干嘛?”

“外面动静这么大,”陆凡转过头来,脸上有些不自然的怪异笑容,指了指牢狱里面,“我担心这里出什么麻烦。”

陆凡心中警觉,嗯了一声,也站在牢狱门口往里面瞧去——蛮斯卫一如往前地盘腿坐在里面。

不过,此时主导阵法已经转换为五阶炙火阵。

洞穿蛮斯卫的锁链已化为数条炽热滚烫的火龙,狰狞地咬住他的身体。

烈火的高温在他的肌肤上不断形成灼烧的烂肉,烂肉又在不停地恢复原本的模样。

毁灭-恢复,恢复-再毁灭,再恢复-再毁灭,不断轮回。

自入塔以来,蛮斯卫一直在承受残酷的肉躯之痛,却从未倒下。

张晓山站在牢狱门口,暗自决定,今夜一定要守好这里,不放过任何异象。

(十)

张晓山走向牢狱门口的时候,陆明羽装作不经意地瞧了一眼。忽然想起张晓山的镇海兽是一种十分警觉的异兽。

“当初真是应该让贺晋留下来的。”他心中有些后悔了。

就在此时,大地猛地晃动了一下。

叫他的身体也跟着大幅摇摆。

“来了!”

他心头一紧,连忙向震动传来的方向瞧去,镇魔塔最上面几层,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笼罩了一大团密云般的黑雾。

紧接着,咕噜咕噜低沉的怪语从黑雾中像水泡一样冒出来。

一张巨大的丑脸——没有眉毛,一只像嘴唇的眼睛,朝天倒长的鼻子,两只龇牙的咧嘴,从黑雾中缓缓显现出来。

“不对!”

看到丑脸的瞬间,他大吃一惊。

“这是古魔!”

他想了想自己在镇魂塔翻阅典籍时看到的资料,很快想起了丑脸的来历,“这是,这是恐惧魔!”

在典籍之中,恐惧魔似乎是初始魔头的一种,道行深不可测。

他满脸难以置信的神色,连忙扭头去看陆凡——这个一直看似心不在焉的副队长,暗中传音问道:

“古道友,这是怎么回事?”

按照角族人的计划,此刻从阵法中释放出来的应该是镇邪塔自上而下数第三层的欲姑和第四层的五阴散人。

这五年里,角族人安排的内线极其缓慢又小心地在那里做着手脚——等待魔芋花盛开的夜晚,打开第三层和第四层的禁制阵法,释放这两个被关押万年之久的魔修。

当欲姑和五阴散人出现之时,镇角塔的两位悟道境镇守就会陷入鏖战。

蛮斯卫借此机会逃之夭夭——这是最后一步。

但现在,计划刚刚开始,就出现了岔子。

陆凡听见他的话,也匆匆走了过来,望着窗外的恐怖情形,也是满脸愕然。

半晌,给陆明羽投回一个茫然的目光,同样传音回道,“不知道,岁月大尊也没有跟我提过这个……”

“咕噜咕噜,呜嘟咕噜,思玛呜嘟……”

就在二人两眼大瞪的时刻,外面传来这样的声音。

是恐惧魔的声音。

它说着怪异古老的语言,低沉压抑的声音像巨大的海啸向四面八方涌去,让闻者痛苦、心惶,惧怕到无以复加。

又过少许,丑脸整个从黑色雾气中脱离出来——竟然没有身子。

巨大丑陋的面孔遮住了小半个天空,冲着起源森林渺小的众人咧嘴狞笑。

陆明羽被镇角塔的五阶阵法保护其中,无法感受到丑脸的威压。

但恐惧的气氛却浓重到顶点,森寒的凉意直从脚底往上冒,浑身上下难以控制地发抖。

往四周瞧去,除了陆凡脸色发白,略有些吃力的在窗边站着,张晓山在牢狱门口苦苦支撑,其余诸人都已经或跪,或伏倒,在地上瑟瑟发抖着。

陆明羽低头看地上,连地砖也仿佛畏惧地发抖了……

(十一)

“这就是古魔么?”

张晓山虽然离的老远,但也从窗口缝隙中看见了巨大的丑脸。

心里无可控制地充满了畏惧,不由自主地担心起镇魂塔如何度过这恐怖的劫数。

但显然,他担心的有些过早了。

因为更恐怖的情形已经发生——镇魔塔的东北方向,传来了欢快又浪荡的笑声——

“唔哈哈哈……”

往那方的窗口瞧去,一男一女两个似人族模样的身影静静悬浮于镇邪塔上空。

男子满面阴沉看着丑脸。

头顶盘踞着五个阴森森、黑黝黝的巨婴。

每一个巨婴脸上都是不同的神情,或悲,或喜,或怒,或痴,或癫。虽神色不同,但让人瞧着,却是一样的难受不已。

女子则身着一身紫衣,美艳如仙,媚眼如丝,轻浮的目光轻飘飘地荡过起源森林,又荡过四座分塔。

张晓山只是被这样的目光捎带着撩拨了一下,就立时觉得浑身血脉爆膨,下半身的宝剑拔鞘而出,直直挺立,剑锋直指窗外,而满脑子都是女子无衣蔽体的画面。

而同一时间里,丑脸魔头带来的恐惧感却半点未曾消失。

他浑身上下哆嗦着发软,唯有一处坚硬如铁,恐惧和欲望交并袭来——这只怕是有生以来最奇葩的体验。

少许过后,魅惑的声音仿佛在每个人耳边响起:“一万年啊,老娘真的快要变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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