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红日初升之时,万丈高空之上,天像无穷无尽的海,云像海上成片的岛。

一只体型巨大的三阶天鳘,在高空中飞快前行,红日初升的光芒将它庞大的身躯映的一片通红。

天鳘所过之处,小片的云雾被撞得散开,像是岛屿被强行拆除,生出一种一往无前、誓不罢休的气势。

时而它又钻进大片的云雾中,掩藏住庞大的身形,失去了踪影。

每次从云雾中钻出来,它就要将大嘴张开,猛地呼吸一口,露出里面猩红的颜色和巨大的牙齿,让温顺的异兽显得有些狰狞。

天鳘宽阔的背上,背着一个长宽数百丈的巨大船舱。

天鳘加船舱,便是一艘天鳘飞舟。

随着天鳘的飞遁,船舱随之而动,便好像空中有一个可以移动的微型城堡。

这种从海兽进化为飞行异兽的天鳘,有三个非常优质的特点,让它成为宏然宗盟最常见的大型运输异兽:

第一,飞行的速度很快,三阶天鳘的遁速只比寻常的地桥境修士慢一些;万年来凌空飞翔的进化,让它们的鱼鳞通通退化,表皮变的十分光滑,体型更趋向流线,减少了空气的阻力。

第二,体型庞大,背部宽阔,可以载负大型船舱,载运量很高;

第三,性格温顺,容易驯服。

这艘天鳘飞舟前行的方向,正是宏然界人族领域的西北方向,甘陇一带。

飞舟上载着的,有去西北服役的修士,也有一些军用物资。

常元宗不动峰天人境修士何放受命,亲自坐镇这艘飞舟。

不过,舟行月许,他始终孤身待在自己的宽敞大舱内,没有一次出来透过风。

舟上的修士有不少都听说他的小儿子前不久在云隐山脉一带陨落,凶手却至今仍未能抓到,所以这位原本就名声不善的天人境修士这段时间的心情一定非常糟糕。

鉴于此事,一个月来,这艘飞舟上所有的修士都小心翼翼地行事、说话,生怕触了何放的霉头。

原本就心不甘情不愿的服役之旅便更加苦闷。

好在,甘陇已经不远,苦闷的行程即将结束。

但是到了西北,在生生死死的战场上,只怕日子会更加难熬。

谁也说不准,几年之后,这艘飞舟上,还能有几个修士坚挺地活下来。

……

在飞舟底部,有一个颇为宽大的船舱,船舱之内摆放了很多不宜放置在储物袋中的货物,导致原本宽敞的空间变得十分狭窄。

数十个身穿云隐宗道服的修士便挤在这狭窄的空间内,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沉重的神情。

魏不二就盘腿坐在这一众修士中间某处,闭目养神。

少许,飞舟似乎遇上了半空中一道罡风,猛烈地晃动几下。

他在这一阵晃动之中,微微睁开了眼睛,看向身旁不远处,李寒也从静坐中惊醒,冲着自己点了点头。

望着眼前一张张熟悉的面庞,他不由想起了不久前发生的惊变。

一个月前,常元宗的天鳘飞舟突降云隐宗山门,何放一掌击碎了云隐宗的护山大阵,当众宣布了黄宗裳与魁木峰勾结,叛变人族,私通角魔的罪状。

又把李青云和一众长老院主召集,说了事情的缘由,才晓得原来是魁木峰在西南逃遁之时,曾受过一位斗笠男子的帮助。

关于这名斗笠男子,常元宗在西南追捕之时,已经查出一些根脚和大致可以判别身份的证据。

上一次,何放来云隐宗搜查杀害其子凶手的时候,在苦舟院中细细搜查,又寻到了一样佐证。

拿着佐证回去之后,与之前西南的证据两相验证一番,便认定那斗笠男子正是云隐宗苦舟院院主黄宗裳无疑,这才招来此次大难临头。

不二得知此事后,对应自己的经历,把前前后后的线索捋了一遍,终于晓得自己在西南遇到的斗笠男子,便是数年前帮助自己打开内海之门的斗笠前辈,也就是苦舟院院主黄宗裳。

他仍记得,黄宗裳当时在山路上救下了昏倒的自己,还告诉自己,会有一位高人来相助自己修行。原来,这位高人便是他本尊。

而黄宗裳早年许下誓言,不再收徒,所以才会假扮旁人指点自己。

这一切总算串了起来,真相大白。

不过,就算不二知道了斗笠前辈的身份,现今也没有什么用处。

据说黄宗裳已经与魁木峰一起逃入蛮荒之中,身上又背负了如此重罪,只怕再也无法返回人族领域了。

最后,何放又宣布了宗盟对云隐宗管教不严,致使门下修士连续叛变人族的惩罚措施。

一是追加云隐宗二十年内向宗盟上交的年费灵石。

这对于财力本就捉襟见肘的云隐宗来讲,绝对是雪上加霜。

二是取消云隐宗弟子百年内参加傀蜮谷大典的资格。

三是取消云隐宗三百年内参加宏然宗盟开辟战争的资格。

四是黄宗裳所在苦舟院弟子全部被征伐去西北服役。

对于前三条追责,李青云一概认下。

至于第四条,他却悄悄找上何放,希望可以从宽处理,稍作减免,不要让苦舟院弟子全部去西北服役。

何放当时便说,按他本人的意思,给宗盟的追责建议原本是要将云隐宗所有修士罚去西北。

不二猜想,大抵便是因为云隐宗属地管治不严,以至其子亡命境内,何放有意报复的缘故。

只是常元宗有一位天人境后期的前辈修士,不知怎么忽然开口为云隐宗求情,只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何放不得不卖此人面子,这才从轻处置。

李青云还想请中人斡旋。

何放竟勃然大怒,还要重罚。

李青云也只好作罢,只恳请延缓半日的征役时间。

何放这才答应,叫飞舟停靠云隐宗附近等待。

往后半日,李青云便说时间紧迫,将苦舟院一众弟子着急起来,给每人准备了一些防身的符箓,又给众人大致讲清了西北的情况,这才叫不二等人各自回屋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在西北扬我云隐宗之威。”

“都给我活着回来。”

不二现今还记得他说的最后两句话,似乎有些矛盾,但也从某种角度反应了李青云在大难之后,心乱如麻的思绪。

之后,李青云派遣门中之人,悄悄找上了飞舟上的一位押送修士,给了些好处,叫其关照一二。

不二回了苦舟院,匆匆忙忙去宗内藏经阁讨了一份西北的资料,才回屋收拾。

半日一过,苦舟院一众弟子便惶恐不安地登上了前往西北的天鳘飞舟……

……

可惜的是,许是李青云的好处给的不够,又或者何放管理太严,不好通融,苦舟院的一众弟子按照罪人的待遇,被安排在最底层的货仓,与挤轰轰的货物待在一起。

一个月熬下来,纵是修士的体质远胜于常人,很多弟子也有些吃不消了。

“西北,生死之地啊。”

不二正在心里胡思乱想着,忽然货仓的门打开了,一个押送修士走进来,向众人客气说道:

“望风,望风,大家都憋坏了吧,出来透透气。”

说话的这名修士,便是先前收了李青云好处的那一位。

众人瞧见他,便忍不住气愤的目光,心想掌门师叔的好处可算打了水漂。

收钱不办事,天底下还有如此无耻之人。

眼看着他,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动一动。

只因出了船舱,再往上走,便都是其他宗门正常服役的修士。

苦舟院的弟子现在也算是戴罪之身,处境又如此凄凉,在货舱里面窝了这么久,一个个蓬头垢面,走到外面望风,只会被旁宗修士投来讥笑和不屑的目光。

先前望风之时,便有几位弟子忍不住身体的不适,走出船舱。

结果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面红耳赤地走了下来。可见自尊心受了不少打击。

那押送修士已经来了好几回,一直在劝众人出去透透气,因为这望风的机会,也是他与何放的徒弟好一番争取才得到的,却没想到苦舟院一众人根本不领情。

他脸上自然有些挂不住,讷讷说了几句,在门口又待了一会让,才叹了一口气,把门虚掩着离去了。

“魏师兄,”

虽然师兄这个称呼已叫了很久,但李苒还是有些不大习惯,她抬头看着身旁的不二:

“我们现在到了哪里,是不是快到西北了?我觉得这天舟比先前慢了些。”她小声问道。

“应该快到了。”

不二说着,忽而抬起头,吸了一口四周的空气,一脸沉重,“我已经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了。”

“师兄,你这样可吓不着我。”李苒勉强笑了笑,“你现在总算愿意同我说话了。”

自从上了这艘飞舟,李苒便一直待在不二身边,不停地跟不二说话。

不过,对方一直板着一张脸,沉默不语,直到刚刚才开口回话。

“你是不是脑子坏了?”

不二转目看她,脸上有些怒其不争的神色,“你明明不用来西北,为何要自讨苦吃?”

这次被罚去西北服役的修士,全部是记录在苦舟院名册的师兄弟。

李苒因为刚入云隐宗不久,名字还未写在名册之上,所以本不在宗盟征役的范围内。

不二却没想到,在常元宗宣读征役名单的时候,李苒主动站出来,亲口承认自己是苦舟院的一员,硬是被纳入了去西北服役的队伍中。

“对于我来说,”

李苒认真看着不二,悄悄传音道:“西北要比云隐宗安全。”

“什么意思?”

不二有点听不懂李苒的话。

李苒摇了摇头,接着传音道,“反正我已经回不去,您就别再跟我生气了。再者说,您是我师父,我不跟您走,谁来教我?”

“云隐宗的高人多了,”不二叹了口气,“你要是在西北出了事,我怎么跟秀秀交待。”

李苒笑道:“那您就把我保护好,谁让您瞎收徒弟。”

正说着,忽然飞舟速度明显减慢,紧跟着便快速下沉,像是突然失去了天鳘的支撑,失重的感觉让一众开门境弟子非常不舒适,加之之前的旅途劳顿,许多人的脸色已经有些泛白。

也不知过了多久,下沉之势减缓,但强袭减速的挤压力,让人更加难受,

“咚!”

随着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船舱微微一晃,旋即又稳住了。

“陇南到了!”

据不二先前了解,陇南算是甘陇的入口,西北的入口,超级大城,也是交通要寨。再往里走,就是甘陇狭长的身子,往外就是繁华的人族领域,可谓雄关镇口。

有一位常元宗的悟道境修士常年坐镇其中,也可见此城之要,

“出舱!从一号房开始,依次往后!”有人高喊道。

这人口中的一号房,指的是客房。一共有五十个多个,便排了五十多号。

苦舟院众人所在的货仓,当然没有序号,想来也只能最后离舱。

最后走也好,省得受人讥笑a。

众人都是这样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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