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转醒,陆白疲累欲死,左边断裂的锁骨一阵阵的痛,身体虚弱得像失了魂。本想就地打坐,彻底回复内力,想到慕容赐派人来守他,虽说再来一批人的可能很小,但也不敢大意。便用金针封住几处要穴,暂时抑制住内外伤出血,才挣扎起来,把用出去的针全部收了回来。

那些尸体,有四个人中了他的血液剧毒,不处理掉难免会引来麻烦。就算此时没人来,慕容赐不见手下复命,肯定会再派人的。思来想去,他把尸体拖至一堆,胡乱搜刮一把,得了上千两银票,几颗金瓜子金叶子,几封信件。他把银票金子揣好,抽出信件查看,每一个字都认识,连起来却不明所以,心想是用切口写的。横竖颠倒,又抽头拆尾地看,依旧看不明,无奈下他擦燃火石,把信件烧成灰烬。再抬头扫一圈,不见那名女子,想来应是逃走了。

那五个总坛的都贴身藏有腰牌,形状是半个巴掌大的方尖令牌,一圈花鸟图案中间刻着古篆“飞霞”,背面与他朱雀堂杂堂的腰牌一样,刻着名字。腰牌于他无用,烫手的东西傻子才带走,便随手丢在了尸身上。

再无他物,陆白取出熏香来,准备勾引黑涎蟾。抓到此物,倒也是一个快速恢复内力的法子。

一股淡淡的恶心气息悄然弥漫,小半时辰之后,水潭边上突然跳出一只拳头大的黑涎蟾,对着熏香的方向“咕咕”地低鸣。那小东西似乎在确认有没有危险,忍受着毒烟的诱惑,就是不肯上前一步。陆白有些着急,为了捕它,买的还是能燃完整个时辰的香,再耽搁下去,怕香就烧光了。虽说身上还有,但无法立即接上,更不敢贸然现身去捉它,深怕它走脱,那就别想再诱出来了。

僵持良久,到底是黑涎蟾先忍不住,一蹦数尺,几跳之后来到了熏香处,两颗圆凸眼睛滴溜溜转了几圈,随即耷下眼皮盖子,似乎在尽情享受。

待到熏香快要燃尽,黑涎蟾终于着了道,四肢一直,肚子一翻,昏迷了过去。陆白大笑现身,却扯动了伤口,疼得呲牙咧嘴。

黑涎蟾也是血液带毒,吞吐毒物之后,胃里便有黑水出来,冠之黑涎。陆白一把抓它起来,指甲略划,挑破了此物血管,仰头一送,一股腥辣直冲脑门。不片刻,丹田烈火一样炽烧起来,陆白暗呼厉害,心想此蟾年生必久,比之过往所遇的,毒性猛烈太多。当即就地盘坐,默默运功。

丹田越来越热,周身经脉也如刀刮火燎,愈见痛楚,陆白心下震惊,毒经竟然压制不住!就在此时,数十丈外又传来那声轻微的嗔唤,女子没死!

陆白立时收功,强忍着在肺腑肆意冲撞的毒性,提起长剑,跌跌撞撞寻了过去。此女不死,那他今日的所作所为就是一个天大的把柄!拨开乱草,果然见那女子紧眉锁目,鼻翼翕动。此女细眉凤眼,鼻挺而直,竟然不是中原人!他想起蓝字旗的职责,艰难说道:“花花中原,原不是你们该妄想的,死在我手上,那也是你命该如此!”说罢提剑欲刺。

这紧要关头,血液骤然沸腾,经脉几近爆裂,陆白痛苦地大吼一声,拿捏不稳,长剑掉落在地。他再也无法站立,单膝跪了下来,苦苦运转医经心法,想要强行抑制住体内毒性。可这黑涎蟾,不知是活了多久的怪物,那些毒素于体内何止超出他十倍的承受力。

血管行将爆裂之时,他扑倒在女子身上,灵台一丝清明,使他强运起劲力,往女子胸口猛然一掌击去。冲撞的内劲似乎找到一个宣泄,如长堤决口般涌入女子体内。女子剧烈震颤,于昏迷中面目痛苦扭曲,也如陆白一般,浑身滚热发烫。

不知过了多久,陆白宣尽了全身真气,倒头昏死过去。这也是他走了大运,恰好有一具高深内力的身体作为容器,容纳他体内由毒性转化出的真气,也恰好身体主人未死,且在重伤昏迷中,急需内力疗治,才不排斥,反而倒有点如饥似渴的吸取他的内力。

医经心法,出自别称阎王敌的鬼手神医,实乃江湖上第一筹的内功心法,与毒经互为呼应补充。天底下,除却杜若海,只怕惟有陆白才能将两种看似截然相反的心法合二为一。一来毒经出自杜若海,杜若海又是鬼手神医唯一的徒儿,两本心法实有暗合之处。二来,陆白自襁褓中便被杜若海以身试毒,才能不惧万毒甚至吸取毒素转化为内力。而用以平衡毒素的,便是医经。

医毒双绝,加上外域他国的高手女子,救下今日吸取了百年黑涎蟾毒血的陆白。

再一次醒来,陆白缓缓睁眼,被斜落到山坳口,穿透水帘而来的金黄阳光,刺得有些目眩。自己何时跑进水瀑后的洞穴来了?这是他第一个想法,随后知道了答案。

“你为何救我?”

冰冷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他骇然转头,发现是那名先前昏死的女子。如今女子如冰雕挺立,一双寒眼似刀,切割在他身上。

陆白闻声一怔,暗忖自己何时救她,不是想杀她的么?“你……说什么?你会说中原话?”陆白只得诈作没听清来回避她的问题。

但女子却不饶他。

“你为何救我?”

“同是……同是天涯沦落人!”陆白终于忆起,自己是为着宣泄,而把真气导入女子体内,这才阴差阳错下救了女子。若是换一个内力基础差的,恐怕此时早已死透。他只好将错就错,结结巴巴说道:“追杀你的,也要杀我!咱们……咱们便是敌人的敌人!”他瞧出女子一身冷意,虽然虚弱,但对付他是绰绰有余。先不说突发金针能不能成功偷袭,想要伤她,必得运转毒功,让金针带血,但此时骤然运功,只要女子不是傻子,就一定不会给他机会。

女子沉默片刻,又问出一句:“那些蒙面人,身上的信件何在?”

“啊?烧……”

“你说什么?!”女子凤眼骤冷。

“我说啥信件?”陆白只觉周遭的空气也似冷了,怕女子怒而出手,赶紧道:“姑娘说的信件在下确实不知!就……搜出几张银票。”

女子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否相信了此番说辞,还是早已搜过身,知道他身上没有信件,又道:“你武功低劣,区区几枚带毒金针如何杀人?”

陆白一惊,下意识往腰囊摸去。还好,金针还在。

见了他的动作,女子冷笑不止。陆白心下忐忑,左右猜不透女子的目的,勉强拱手道:“他们是两路人马,互相厮杀下……被在下偷袭……”

“哼!”女子打断他,似是犹豫了一会,道:“想要杀人,多练几年罢!”说罢,突然人影一晃,女子竟以陆白瞧不分明的速度横身闪出了山洞!

就在他骇然时,面门突遭一击!“啪”,一本书从脸上落到了怀内。他自忖若是张二全力一击,也能瞧出动作来,却被一本书打得完全没反应,不仅又是懊恼,又是心惊。

“《流沙幻影》!”念着书名,陆白往水瀑外怔怔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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