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怕到无以加复的气势,暮东流只觉得整个人,或者说整个这方死去的世界正在慢慢龟裂。

他不可置信的望着那石棺,口中却找不到什么形容的话。

“为什么?”

唯一能说的似乎只有这一句话,声音发涩,一经说话顿时胸口一阵刺痛。

“为了我们,也为了棺内的生灵,我们没得选择。”

“无数岁月以来,我们见过亿万世界的衰败,见过数之不尽的文明兴替与消亡,可最后,连我们自己都在走上那条路。”

寒天主的话很平淡。

“寂灭?”

暮东流深吸一口气。

“不,并不是全部如此,那是我们也无法抗衡的东西。”

寒天主的话让暮东流心头一震。

“东西?”

他喃喃自语,他更知道这两个字的含义,因为当他遇到某些不清楚的人或物或者力量的时候他也会称那些为东西。

“你们已是如此,还有比你们更强的?”

暮东流像是听到什么天方夜谭一样。

“确实,那东西比我们更强,它似乎在做一件事,在收割所有天域,抹除所有有天主诞生的地方,而且,我们曾与之交战之时无意中得到过一些信息,他们称这种行为叫做……锄草。”

然后,寒天主也沉默了。

“锄草?”

暮东流默然,即便是强如天主也只算是杂草。

“那我?”

他又想到自己,他又算是什么。

“你?你是我们打破这一个个世界的钥匙,为了棺内亿亿万生灵,我们不得不去汲取那些世界的本源。”

棺内的话冷漠更加冷酷。

说完之后暮东流已然神色大变,透过那缝隙他好像看到那些他曾经到过的世界在他离开后一一崩灭,万灵化作粉末,世界众生皆在死亡,他看到神佛在流泪,万灵悲戚。

“原来如此。”

暮东流僵立在原地,此刻他的心比他的身体更加痛苦。

“怪不得那东西会要抹杀你们,你们确实该杀。”

他双目忽然变得很是冷冽,身体正在不停的用灵力修复着。

“你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你还没有遇到过一些事情,有的真相是你终其一生都无法看见的残酷,吾等所求也不过只为存活。”

又一道声音响起,这是一个浑厚低沉的声音,拥有恐怖的威严,就仿若高高在上的帝皇。

“纵观你之所为,与我们又有何异?杀人无算,夺取一切,不也是弱肉强食。”

又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开口了,一言一语皆好像带着莫名道韵。

“住口,这只是你们的借口,为了让你们那种寄生的心多一层自我的掩饰。”

暮东流勃然怒吼,头发在那爆发的灵气之下瞬间挣脱了束缚疯狂舞动起来。

“杀亿万生灵是杀难道杀一个人便不是杀?”

那苍老的声音平淡无波。

“你可知道这棺内有多少生灵?多少天域?多少天主?我们若不吸取那些世界本源,这里面的一切都会慢慢寂灭。”

暮东流沉默了,他的怒容慢慢沉寂下来。

“也许,你们只是无法淡漠自己的寂灭。”

过了许久他才说出这句话,顿时石棺也沉默了。

“李暇一,你告诉我,这一切是否是你们早已布局好的?为什么是我?”

此刻的暮东流反而异常的平静,或者说是冷漠,他望向那古老石棺右手握着天泣的右手指关节渐渐变白而且在微颤。

“是。”

听着棺内许久才传出的回答暮东流骤然笑了。

“人生又何尝不是一个个局,由生到死,由生而衰,就如同这朵花,你站在花里看着别人,别的存在却站在花外看你……只有越强大才会越让人惊恐,因为你看到的更多你才会发现你是多么的渺小。”

“我们也以为我们已是最高,可那只是我们曾经的以为。”

她的话没有任何异象和法力但却像是带着一根根无形的刺扎进暮东流的身体。

“到最后,即便强大如我们也仍然是在这局里……若想破局,便要有所牺牲。”

她的话带着冰寒的冷漠,如同已泯灭人性的神佛,或者说妖魔。

“你现在是否也想杀了我?”

暮东流已听不进任何话语,只因他已无法甚至是不敢相信他们的话,他眼中是无惧无谓的笑。

“你要拒绝?”

寒天主不答反问。

“大罗天主他拒绝了我们,然后他也寂灭了。”

看着暮东流的神情寒天主慢慢叹息一声。

“罢了,便尘归尘,土归土吧。”

叹息中,只见一根如羊脂白玉般的纤细手指从缝隙中指了出来,就在暮东流眼睁睁的注视下点在他的胸口。

霎时,暮东流只觉得自己身体自胸口为中心慢慢化作虚无,这就是所谓的寂灭,没有痛苦,因为你感觉不到痛苦,先是血肉,然后是骨骼都在化作点点光点,然后黯淡,什么都没留下。

可不知为何,那手指却忽然有一丝停顿或者说是迟疑和挣扎,那股诡异力量也瞬间一滞。

也就在这个空挡,暮东流心念一动只见手中玉牌已化作一到门户,然后拖着几乎只剩半截的身体直接钻了进去。

九山八海,这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暮东流的元神驱使着身体极速攀登,他已来不及惊骇,只见曾经山道两边林立无数的石碑此刻已皆不见踪影,到处都是废墟残骸,道纹支离破碎,残骸遍地,曾经古老玄奥的山路此时却不知为何变得死气沉沉。

而在他身后,那手指竟也跟了过来,无视了空间和时间,再次指来。

“轰!”

霎时整个九山八海都在不停震颤起来,就如同一股无法想象的伟力降临,接着整个九山八海竟在慢慢破碎然后塌陷。

暮东流看到了,他看到那八海之中漂浮着无数尸体,填满了八海,化作血海,里面有神有魔,更有无数恐怖异兽,体型庞大如一方世界,可是皆已死去,而且死去无数岁月。

“寒天主。”

就在暮东流心神震颤之际,在那手指点来之际,一声沉凝的冷喝带着恐怖的煞气猛然自那血海中吼出,一个浑身满是伤口,血肉露骨的半人半鬼的存在骤然自那八海中走出,那竟是大罗天主。

他浑身血肉消失一半如同从坟墓中爬出的恶鬼。

“他们是曾经最古老的过去,那岁月的起源之地,第一批发现掌控力量的生灵,他们控制不住欲望吞噬着一切要超脱岁月长河的世界和存在,是致使无数文明湮灭的罪魁祸首。”

大罗天主立在暮东流身侧。

“他们是一切黑暗的源头。”

他露出白骨的右手挡在了那手指的面前,顿时那手臂之上一道裂纹浮现,瞬间九山八海的坍塌更加猛烈。

两者看似毫无波澜的交锋但引发的后果却很是可怕,一切都在崩碎。

“怨恨与残念驱使的血肉,你能改变什么?”

苍老的声音响起,又一道手掌自未知处伸了过来,印在大罗天主的身上。

“我不能改变什么,但是你们却想不到,这世间可不止他一人悟了人山之意。”

大罗天主的话好像带着一道无形的力量,让那收回的手指还有手掌都产生一丝微不可查的停顿。

“人山无尽。”

大罗天主猛然一凝眼目然后一指暮东流眉心顿时那紫府之中第九山飞了出来,而另一边,血海之中,一面恐怖的的巨碑渐渐浮现了出来,那是由无数生灵的血肉铸成,血泥斑驳。

暮东流却熟悉无比,那是他当初在这九山八海留名所刻之碑,此刻与这无尽血肉相融之下竟然与那第九山几乎平齐,两者之上竟自然而然的融合在一起。

“仙道无尽。”

霎时间,只见大罗天主浑身爆发出难以想象的恐怖璀璨之光,几乎照亮了整片九山八海,那两者相融的山更是如此,绽尽光芒,发出了恐怖一击,附带上了他的一切,那是由万灵凝聚的一切以仙意为载体。

“第十色?”

石棺之内,骤然响起一声惊疑,只见那九彩仙光竟然隐隐爆发出第十种色彩。

“走吧,你若能……能活下来再说吧。”

大罗天主怅然说罢散出一道九彩之光包裹住暮东流,然后将他打入骤然碎裂开的裂缝之内,裂缝中,是一条条濒临破碎的岁月长河。

“杀。”

低沉的怒喝夹杂着必死的决心,大罗天主看着那石棺身躯已融入那仙山之中,血肉与之融为一体,只为能让暮东流能够多一丝存活的几率。

一切在崩灭,破碎,诸天亦在破碎,暮东流视线所及之地皆是如此,到处都是碎片。

接着便是恐怖的碰撞,没有声音只有无法形容的浩瀚力量,而此刻就连那些碎片都在碎去,甚至连粉末尘埃都未留下,化作虚无,大罗天域消失了,预示着大罗天主就此归于寂灭。

在那恐怖的力量冲击之下,只见暮东流身上的九彩之光渐渐黯淡,他仅剩的头颅在消融,最后就连元神都在开始消融。

他在一切大破灭中飘荡,他黯淡的元神控制着最后的八座山勉强的飘着,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那长生山上无数生灵居然心念汇聚之下发出一股推力,将他的元神送入最近的一条岁月长河之中。

“铁柱,你一定要活下去,我们到时一定会去寻到你的,即便是征伐诸天我们也会找到你的。”

暮东流怔然的看着站在长生山山顶流泪嘶吼的阿秀还有父母,还有那千万生灵,他们将之前的一切都看在眼中。

“不!”

不甘的声音自暮东流的口中传出。

“寒天主,你们等着我,你们等着。”

暮东流双眼猛然看向那自远方的尽头正极速接近的古老石棺双目充血的吼道。

这一刻,他的元神已落入那岁月长河之中,而那仙道八山亦是落在另一道岁月长河中,然后再无意识。

……

“再择一子入局吧,我们现在还恢复不到五成,我感觉那东西又在接近了。”

石棺悬浮在这一切破灭之上,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

似乎从一开始,他们都未在意过暮东流的话,试问一个人会去听一个蝼蚁说什么吗?

谁又能想到,自己所经历的,所遭遇的,不过是一个个早已设计好的局。

也在这一刻,一股恐怖的力量忽然以石棺为中心散开,所过之处一切都在反本还源,碎片愈合,星辰重生,生灵衍生,只是,这里却再无大罗天主,再无暮东流,再无那些消失的人。

石棺钻入虚空,然后落入星空中的一颗水蓝色星球不知又在等待谁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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