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文正又何尝不知姬青莲得心思,这所言前往鸠磐山疗伤只是其一,与那鸠磐上人当面,这姬青莲碍于女儿家颜面无法出口的言辞,如果这鸠磐上人直面相询,该当何以自处。

姬青莲沉默了片刻,委实难以启齿吐露心声,婉转的说道:“御剑飞行本就不远,你若是不愿前往,便好生疗伤,旬月我便归来……”

语调依旧有几分黯然,那失落感与这清冷的洞穴中,更显几分希冀。

包文正自然不能再装作无动于衷,含笑凝望着姬青莲的面颊,柔声说道:“待来年我伤势痊愈,且与这尘世略有声名之时,再与你一同前去。”

此言一出,姬青莲心中的失落感消散了许多,随之升起了一丝欢愉,原来倒是自家有些误解了,不如包文正思考的周全,本是略有冷淡的神情也随即转圜,浮现了丝丝笑意。

“你那日一剑竟能沟动天地之威,可是与武学一途上另有所悟?”姬青莲心中释然,便面带笑意的开口询问道,语调犹如黄鹂出谷,轻灵悦耳之极。

包文正心中本是疑惑,有心与姬青莲处探究端倪,便偷梁换柱,故作心有余悸的说道:“与你并肩御敌,虽是无惧生死,但这世间的美景尚且未曾阅遍,终究是心有不甘。”

“昨夜风吹处,落英听谁细数,九万里苍穹,御风弄影,谁人与共?千秋北斗,瑶宫寒苦,不若神仙眷侣,百年江湖。”

包文正清澈的双眼萦绕着深情,面带微笑的伸出了手掌,将姬青莲面颊上散落的发丝,温柔的捋到了耳畔,不经意的触碰到宛若凝脂的肌肤,只觉得光滑细腻如绸缎一般。

姬青莲白皙的面颊浮现了羞涩的红润,黔首微微垂下,丰韵的身躯也是颤颤巍巍的发抖,经历过“**之欢”的妇人自是不同,此刻霞飞双颊,更是娇美动人之极。

包文正轻咳一声,将这暧昧的气氛打破,随即与篝火前落座,轻声说道:“待来年得有闲暇,与我去家宅之中拜见二老吧……”

姬青莲却是有些踌躇,毕竟已然非是完璧之身,心中有些怯意,但转念一想却又释然,毕竟本性便是洒脱之人,无需为了明日之事,徒令今日烦忧。

翌日清晨,寒风席卷这荒芜的山坡,枯黄的野草山洞之外,漫步走了许久之后,姬青莲才依依不舍的御剑而起,直入青冥而去。

鸠磐山位于祁连山脉之中,地处偏远的荒芜之地,沿路数百里渺无人烟,常有虎豹豺狼出没,故而常人皆不会涉足。

一座破旧的庙宇已然无法遮蔽风雨,那早生苔藓的屋顶上凹凸不平,已然是多年未曾修葺,屋檐下的铜铃黯淡无光,随风晃动之际的空灵声却是不减分毫,声声悠扬清澈,洗涤着红尘的世俗杂念。

身穿粗布衲衣的老僧,盘膝与这庙宇中打坐,一柄钢刀不知何物所锻造,萦绕着凶煞之气,分明乃是绝世凶物,一串晶莹剔透的佛珠便悬挂在刀鞘之上,将那凶杀之气尽数压制。

“戒刀佛珠镇妖邪,慈悲白骨飘禅香。”

老僧身材寻常,那消瘦的面颊上一双浓眉却是斜插鬓角,平添了几分厉色,丝毫未曾有悲天悯人的气质流露,反而背道而驰,满身肃穆而庄严的气息,倒是与那“怒目金刚”的不怒自威有几分相像。

一道流光与青冥之上掠向了鸠磐山,如烟花一般绽放盛开,而后瞬息消失的无影无踪,与那庙宇之前却是凭空浮现一道身影,正是那身穿素色襦裙,身披银狐披风的姬青莲,却是轻抬莲步径自朝庙宇而来。

“徒儿,可是路上耽搁了?”鸠磐上人肃穆的面颊上浮现了和蔼的笑容,待瞧见姬青莲一身绫罗绸缎和那银狐披风之后,却是错愕之极,料想幼徒不至于行那苟且之事,私自盗取世俗的钱财,故而虽是狐疑但也不好多言。

姬青莲盈盈拜倒叩首,恭敬的说道:“报完家仇之后,眼见一名少年侠客杀贪官,除恶霸,为防被贪恋权贵的旁门左道所害,故而随行保护,于此刻方回转师门。”

鸠磐上人闻言心中宽慰之极,含笑说道:“我鸠磐山一脉势微,但数百年来逢大义却不落人后,你能顾念黎民百姓福祉,随行护佑那少年的周全,不枉为师多年教诲。”

“那少年一身武功已是登峰造极,便是徒儿也不敢小觑。”姬青莲早就怀了心思,此刻故作惆然的叹息说道:“数日前与莱阳鬼宅之中,那少年与徒儿联手除妖,虽是将那厉鬼打的形神俱灭,但却也受了重伤”

鸠磐上人闻言色变,面带怒容的斥责说道:“既是如此,你何故回转鸠磐山!”

姬青莲眼见师尊鸠磐上人动怒,忙恭声回道:“那少年一身内功已然旷古烁今,徒儿又护佑了多日,此刻已然不打紧了。”

“嗯”

鸠磐山上林深草密,而位于这庙宇附近却有阵法庇佑,故而那豺狼虎豹于此绝迹,且庙宇之外栽种了谷物,是以非是必要,师徒二人也少食荤腥,这虽是新春佳节即将来临,却也一如往昔清冷异常。

日上三竿之后,那莱阳县城内喧闹非常,自从数日之前,青天剑客诛杀了这鬼宅之中的厉鬼后,这笼罩莱阳县城数十年的阴霾皆是扫之一空,百姓也无需再远远绕开这昔日的鬼宅,更有那素来胆大的汉子,更是壮着胆子入内一观,虽是心有余悸,但走出院落后那威风凛凛的仪容,宛如亲手诛杀厉鬼一般的快意。

一名老妇人已然是风烛残年,脚步蹒跚来到了鬼宅之前,那佝偻的身躯与寒风中更显卑微,与这人群中仔细聆听了片刻后,缓缓的朝莱阳城西而去,满是皱纹沟堑的面颊上,却是浮现了怨毒之意。

“老姐姐,我今夜便为你报仇”

一百三十年前,有一对老妇人因儿女不孝,终日忍饥挨饿,以乞讨活命,与野狗争食,久而久之便情同姐妹,相互搀扶苟延残喘,对夜无言泪流,与除夕之夜眼看百姓阖家团聚,与绝望之余便相约投井自尽,死后一口怨气不散,化为了厉鬼索命。

只因这莱阳鬼宅声名渐恶,生人未至黄昏便远远躲避开来,故而少有血肉和怨气补益,是以这老妇人便附身人躯到了旁处,近日却是察觉尸骨有所迁移,心知生了变故,这便再次附身人躯,与这莱阳城中查看,这才得知了近况。

遥遥得见了那城西二十里外气血犹如狼烟,老妇人浑浊的眼眸之中浮现了厉色,却是寻了一处树荫下栖身,一直等到了日头落了西山,这才与躯体之中走出,纤细可辨的身躯栩栩如生,一股凝若实质的阴气呈血色之光,隐隐有凄厉的哀嚎声四下回荡,那厉鬼御风而起,满面狰狞之色,朝那洞穴而去。

包文正心中突兀生了惊悸之感,头皮发麻犹如被虎狼环视,心脏剧烈的跳动不已,一股焦躁不安随之压抑不住,仿若有大难临头一般。

单掌虚握摄来了“吟雪剑”,“呛啷啷”拔剑出鞘,那犹如青蛇咬柄弯弯曲曲的剑身,一抹妖气随即铺天盖地的浮现,拥簇着身侧,凝神以待的走到了洞穴之前。

“小崽子”

刺耳而尖锐的声音,犹如锋利的指甲在墙壁上划过,那声音飘忽不定却是不知从何处而来,又仿佛从四面八方回荡开来,语调怨毒之极,更是令人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滚出来!”

包文正一声怒喝,将《明玉功》运转到了极点,百丈之内莫说是飞花摘叶,便是空气流动也隐隐有所洞察,却是依旧不知这厉鬼身在何处,便抱元守一,身躯犹如渊沉岳峙,“吟雪剑”上妖气与剑气凝聚纠缠,蓄势待发。

“呼~~!”

一阵黑风席卷而来,与那半空之中竟是停滞,而后那黑风之中隐隐有佝偻的身形浮现,而后那身形清晰起来,佝偻的老妇人纤细可辨,竟是如常人无异,却是凭空足踏黑风,散落开来的白发更是约有一丈来长,垂落在地面上随风飘动,狰狞的面颊上满是怨毒之色,黑风之中夹杂着血色,更有凄厉的嚎叫声不绝于耳。

“小杂种,我要将你的魂魄拘禁,不得轮回,日夜被百鬼撕咬,饱受煎熬,永世不得超生!”

包文正长剑在手,扬天长笑,其声犹如龙吟虎啸,声震四野,《明玉功》犹如江海翻涌与经脉之中,足下寒霜浮现更有冰晶与身侧围绕,发髻无风自动,衣袂飘飞摇曳,正是人到绝境需放胆。

“披星戴月”乃是《花神七式》的绝招之一,此刻身侧已无姬青莲随行,虽知今日凶险,却也不能任其鱼肉,包文正足尖轻点,身形与原地凭空消失,“吟雪剑”夹杂着剑气和妖气,更有轻灵的狐狸鸣叫之声,恶狠狠的便朝这厉鬼直劈过去。

看似纤细的发髻犹如孔雀开屏一般,瞬息更是坚如钢铁,发出“嘶嘶”尖锐的破风之声,宛如一片白光便铺天盖地的朝包文正席卷而来,竟是丝毫不惧这“吟雪剑”的妖气,意欲针锋相对。

“吟雪剑”的虽是以剑气纠缠着妖气,但妖气之威犹如煌煌烈日,于此刻将剑气驱逐出去,精纯之极的妖气犹如浓墨,与这白光一经正面相撞,便是迸射出气流翻腾,犹如飓风过境一般。

包文正一声闷哼,那“吟雪剑”便是脱手而出,铺天盖地的妖气犹如乌云压低,竟是凭借灵性和妖气,与这厉鬼自行争斗起来,那本是轻灵欢快的狐狸叫声也越发的尖锐起来,更蕴含着丝丝怒气,尽显其凶威滔天。

那厉鬼怒啸连连,接连不断的血色红光和漆黑如墨的怨气,驱动着一丈来长的发髻,虽是不断的被“吟雪剑”削断,但却源源不断的增长出来,更与这夜色之中不断的吸取引起充盈自身,一时间虽是节节败退,但却强自支撑,并且消耗着“吟雪剑”的妖气。

“吟雪剑”虽是千年狐妖梅绛雪的随身至宝,与这百莽山中也有着绝世凶名,但不在梅绛雪的手中,却是犹如无根浮萍,只能仗着近千年的祭炼,和本身蕴含的妖气与其相抗,虽一时占据了上风,但随之妖气不得补充,威力不得尽数驱动,此消彼长之下,已然渐渐成了拉锯之势。

“小崽子,没有了这把剑,你不过是一个蝼蚁”

厉鬼此刻也是元气大伤,原本纤细可辨的身躯也变得朦胧起来,但那怨毒之去却是更浓烈了几分,一双眼眸之中满是血色红光,与这夜色之中更显狰狞,顶着“吟雪剑”衰弱的妖气,竟是一步一步的走上前来,望着包文正咬牙切齿的恨声说道。

包文正文弱的身形依旧犹如挺拔的青松,浓眉倒蹙与鬓角,眼睁睁的看着这厉鬼一步一步的走上前来,招手之际将另一柄连鞘长剑摄来,面色略显几分凄凉,脑海中又浮现了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的身形,唇角泛起苦涩的笑容。

“邀月,怜星,我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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