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醒后,晕眩感挥之不去,段二少环顾四周,见到有如六国饭店陈设,与船舱特有的窗户,结合被迷昏的种种,很快地推论出前因后果。

姜还是老的辣,千防万防还是着了父亲的道。

倘若不是放不下心中执念,要对跟随的人有所交代,依父亲的才智,或许不会走到今天这步田地。

顶着昏沉走到窗边,外头是蔚蓝的大海见不到陆地,想来船早已远离中国,即使现在让船掉头,回到北京大势底定,他再也不改变父亲的结局。

一想到父亲有可能惨遭不测,甚至是自裁以彰气节,段二少的心隐隐绞痛。

「螓螓妳在吗?」

父亲既然决定将他远送,就会让他走得了无牵挂,确保段家香火能延续下去。

大哥一家子此刻应该已经远离北京。

「我在这。」

总是轻声细语的螓螓,为了及时让表哥知道自己一直在左右,破例大声响应。

抛开站有站相,坐有坐向,行动举止皆要有仪态的母训,半走半跑地进了房间。

见螓螓欲言又止,心里有话口难开的窘迫,摸着她的鬓发说:「船开往哪里?」

「英国利物浦码头。」

眼神与语气流露着前往异乡的忐忑不安,生平头一次远行就要横跨几千公里,远离父母、朋友以及熟悉的一切,螓螓表现的够坚强了。

「英国啊!倒是省了我很多麻烦,不用沦落去吃软饭。」

父亲人称六不总理,不贪污肥己,不卖官鬻爵,不抽大烟,不酗酒,不嫖娼,不赌钱,除去刚愎自用,所用非人这两项缺点,个人操守无可挑剔。

这几年家中用度都是他偷偷补贴,不着痕迹交给丁副官,送自己上船后,父亲不可能再给他其他财物傍身,未来全要自立自强。

幸好,为了快速赚取大量资金,他将大部分的钱投入股票市场,成了伦敦证券交易所的大户,在交易所所在的针线街还有一间不小的办公室,方便聘请的金融操作员买卖股票。

有房有股票,不用苦哈哈地从头再来。

在上海的一切,早在决定与父亲同进退时,转交给康慕河处置了。

上海的那些买办他信不过,虎狼连打仗、刺探情报在行,让他们算账买卖肯定会赔得血本无归。

抚恤两位阵亡的兄弟,其他116名的遣散安置是件浩大工程,他嘱咐康慕河,以让所有人一辈子衣食无忧为标准发放钱财。

确保大哥一家子能过上富家翁的生活,其余的随康慕河处置,洋行也转移到康慕河的名下。

说好了,即便他安然健在,也不会再过问。

万丈高楼平地起,何况他并没有一穷二白,有一大笔资金可供运用,还不能在英国混得有声有色,他这些年白闯荡了,丢脸不能丢到国外去。

「爹娘让我带了不少钱出门,说是在英国也该够用。」

声音越来越小,耳根子泛起淡淡红晕。

「用妳的嫁妆,我会一辈子抬不起头。」

庄家是以嫁进总理府的规格替螓螓准备嫁妆,可想而知有多丰厚。

「表哥怎么会知道?」

临别前,母亲泪眼婆娑抱着自己,愧疚地说不能将她风光大嫁,遗憾收在库房里,像是床之类的黄花梨大件家具无法运上船,怕女儿嫁得太寒酸。

舅舅和母亲商议好,他们小两口就在英国成婚,事出无奈,一切从简。

「舅舅要我跟表哥说……」

却被段二少打断。

「他想说什么当面跟我说,不需要妳转告。」

生离死别少不了遗言的托付,段二少想保留最后一丝希望,相向他们父子终有相见的一天。

「还带来谁来?」

关心起实际的事,他得有个底。

「就奶娘和芬雪,哈巴儿在外头待命。」

一个从小带大螓螓,一个是父母双亡的家生子,都是螓螓身边最亲近,信得过的人。

「太少了,到了英国,再给妳找些得用的人,就是不晓得妳用不用得习惯?金发、红发的各找几个,蓝色、绿色眼珠随妳挑,全身黑不隆冬的人也有,但应该会吓着妳吧?」

鞭长莫及,担忧也无济于事,而且螓螓这丫头心里也不好受,倒不如规划将来的生活。

「要好多钱吧,人生地不熟的,一开始要用到的钱一定很多,先省着点用,以后再慢慢添,学校的法文老师身边就有个非洲奴仆,那颗黑炭头我看过好几次,早不害怕了,我们都叫他老包,非洲包拯。」

在教会学校接触外国事物的机会多,螓螓并不陌生。

「正是因为初来乍到,才需要聘用当地人,奶娘和芬雪半句洋文都不会说,日常所需谁去添买,先找个管家和两名女仆,一位教妳英国风土民情的私人家教,等妳适应异地生活了再说,到时候家里的事全由妳决定,我不会干涉。」

纵然不舍,螓螓也该独立了。

螓螓频频点头,这些话母亲说过了,嫁鸡随鸡,以后表哥就是她的天,两个人要互相尊重扶持。

问完想知道的事,段二少喝大量的水冲淡药效,等行动无碍,就和螓螓出船舱散步。

一走出去,巴大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行军礼,段二少将他的手打掉:「我爹垮了,虎狼连散了,既然你跟了上船,我也不会亏待你,以后我有一碗饭吃,就不会让你喝粥,要是喜欢洋鬼子,到英国我给你找一个,情妇可以有,三妻四妾别妄想了,外国不兴我们中国那一套。」

有心要挥别过去,却不讨厌这个赖着不走的小尾巴,看来他还是做不到全然割舍。

「自古汉贼不两立,肥水不落外人田,绝不能让她们白得了炎黄子孙的种。」

巴大得或许不会放过玩洋婆子的机会,但他是个有原则的男人,不会便宜洋人。

「得了吧你,说你胖还真喘上了。」

这时候还真需要一个能逗趣的人在。

「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中国,你在京城有爹有娘,想回去奉养双亲随时跟我说。」

不能剥夺巴大得天伦之乐。

「哈巴儿生是二少的人,死是二少的鬼,二少踹我踢我,哈巴儿也不会离开二少一步。」

「这话该由我媳妇说,不该由你说,怪毛的。」

看向螓螓,螓螓也在笑,光能让螓螓暂时忘了离愁,巴大得就该记上一大功。

「想留下就留下,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说出,跟着我段宏峻是你巴大得这辈子做过决定里,最正确的一个。」

眼前的失意不是失意,路还长着呢,乱世出英雄,短暂的蛰伏是为了积累更大的能量,等他展翅再飞,将会撼动万里河山,水击三千里扶摇直上九重天。

给了大笔小费,段二少与螓螓独占高层甲板。

徐徐海风吹拂,夕阳映红大半艘轮船,前方万顷蓝色海原,幻化成一片红高梁地,红波荡漾,美得让人神迷,两个人却都没心思观赏,谨慎说话,唯恐刺痛对方隐藏的愁思。

螓螓先打破令人窒息的沉默:「徽因学姐!」

手撑着栏杆,半个人探了出去,对着下方,捧着一本诗集细细阅读的少女喊着。

林徽因怀疑自己听错,搁下书,左看右看,见两侧都是外国人,才苦笑摇摇头。

等听到叫唤的声音再响起,循着声音源头望去,看见高处的螓螓,喜而忘忧挥手回应:「螓螓,妳也在。」

他乡遇故知,人生一大乐事,在茫茫未知旅途上能相遇更是乐上加乐。

等哈巴儿将林徽因接进头等舱后,两个女孩就打开了话匣子,怎么说也说不够。

「表哥我可以让徽因学姐和我住一块吗?」

头等舱很宽敞,也有多余的房间。

在成婚之前,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确有不妥之处。

「只要徽因小姐不嫌弃的话。」

段二少允许了,高兴有人能排解螓螓旅途上的寂寞。

得到父亲林长民的允许后,林徽因经常往头等舱跑。

船程很漫长,再多的话也有说完的时候,两个女孩下起围棋打发时间。

螓螓棋力远不如林徽因,常一到中盘,螓螓就会向段二少求助,无论棋面多么艰难,段二少总有办法起死回生,让棋局回到势均力敌。

高手在前,林徽因忍不住向段二少讨战,段二少不好推辞,便让螓螓代为落子,他坐在一旁口述,全程没和林徽因对眼。

「二少瞧不起女子?」

此举多少有点不尊重对方。

「是,我向来不正眼瞧她之外的女人。」

这不是他第一个惹怒的女人了。

「徽因小姐妳别生气,表哥就是这样子,我跟他说了多少次,他就是不改,我又不介意。」

不明白未婚夫莫名坚持从何而来,但她是受用的,很受用。

像是想通了什么,林徽因自己找了台阶下:「是我会错意了,堂堂的二少怎么会是迂腐守旧的人。」

一语带过,彷佛不曾有过争执。

就寝时,林徽因坐在床上替螓螓梳顺头发,福至心灵地说了一句:「或许,我要找的伴侣就是这样的人,我们之间会是一本很冗长、很琐碎的小说,而这本书他只读给我一个人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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