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清楚了?”

“想?我从来不觉得这件事需要去想,也许真的是送死吧,可我实在不想再等个十多年,也许在你看来我这个决定很愚蠢,是啊,机会总是可以再找,但我真的不想等了,抱歉……如果有可能的话,替我多去看看他们。”

夜鸦的身影从座位上散去,零注视着面前的空椅子久久没有言语。

“看来你也劝不住他,这次失败对夜的打击很大,毕竟在仇人麾下隐忍了五年,到头来却灰溜溜的逃走,换做谁都会不甘心吧。”

灰色的雾气凝聚成傀的模样,夜鸦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但他没想到连零的话都没能压住他的复仇之心。

“随他去吧,夜活着本就是为了亲手报仇,这也是我当初给他的承诺,只可惜我现在帮不了他,结果如何就看他自己了。”零平静的说道。

“呵,你既然不打算帮他,难道他还能有第二个选择?”傀反问道。

“他做出了选择,就该承担相应的后果,我们都是一样,从来就没有退路可言。”

零的语气异常冷淡,他仿佛完全不在意夜打算去送死的事实,但傀却敏锐的注意到了零不断的摩挲着手上的戒指,这片精神空间在夜离开之后也变得有些不稳定,他终究不是全知全能的神,无论再怎么压制感情,心绪也难免波动起伏。

“既然你不在意,我就不多说了。”

傀没有在继续夜的话题,他来这只是为了把这些天生的一切告诉零,仅此而已,至于夜的生死,这不是他该关心的事。

距离北风城五十里外的铁卫军营帐内,夜色下的冰原更为寒冷,呼啸的夜风吹的三叶旗帜猎猎作响,仿佛连火焰都禁受不住寒冷,在风中剧烈的颤抖着。

夜鸦一把拽下了脖子上挂着的墨玉戒指,他盯着戒指上的夜字,沉默了半晌,闭眼叹了口气,手指稍稍一用力,便将戒指彻底捏碎了,晶莹的粉末洋洋洒洒的从指间洒落下来,他释然的笑了笑,拔起地上的长剑,走出营帐。

至此他再没有退路了。

或者说他从来就不需要什么退路,那只是失败者的借口罢了,对他来说,失败和死没有什么区别,他唯一感到遗憾的是,自己大概再也没有机会去看他们了……

……

凌晨三点的北风城,万籁俱寂,虽然行刑场的事件引起了人们的恐慌,但终究还是被压了下去,对于普通的民众而言,只要不影响他们生活,真相如何并不重要,无非多了点饭后谈资罢了。

宫廷大臣庆幸自己活了下来,皇后却是忧喜参半,有些患得患失,就像做了一场噩梦,而现在梦似乎醒了,一切又回到了过去,当她去白灵塔看望月和紫罗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两个孩子到底受到了怎样的待遇才会变得这般,削瘦的脸颊凹陷,时常沉默寡言,即便她开口问,也是敷衍了事般的随口应付,似乎根本不想再提起这段经历。

“骗了你这么久,你会怪我吗?”

虽然身心疲惫,但她仍是久久不能入眠,偌大的寝宫内,只余下床边的灯光依旧亮着,皇后坐在床边,她望着昏迷不醒的叶北,心中思绪万千。

玫瑰,这是她曾经的名字,漂亮却带刺的花朵,但讽刺的是,只要肯花钱,无论是谁都能与她同床共枕,也许等到三十岁之后,年老色衰,她就只能去贵族或者富商家当个佣人,虽然辛苦,但总能度日,哪会奢求有人愿意娶自己。

无论她再怎么漂亮,始终是一个妓女,一个愿意为了去钱出卖身体的女人,哪怕娶个傻子也不能娶妓女,她们多数都有性病,生不了孩子,说不准什么时候缺钱了,趁着丈夫外出,在家接客也不是不可能。

低贱的身份,没有人看得起妓女,只有不经世事的处子才会相信男人上床前的甜言蜜语,都是谎言罢了。

这也是她不愿意告诉叶北真相的原因,她害怕审判,害怕死亡,但她更怕叶北的无情,自己的身份会连累到月和紫罗,即便这两个孩子真的是叶北的子嗣,他一样会为了维护王权和荣誉将她们赐死。

也许就这么睡下去吧,别再醒过来了……或者……

锋利的匕抵在叶北的心脏处,只需要轻轻的一刺,他就再也不会醒过来了,月亦可以顺理成章的登上王位,纳什和纳兰已经死了,最后一个知道她当过妓女的老鸨,也被她找到,就在刚才被沉入了冰河中。

的确没有证据了,但她还是很害怕,打心底里害怕叶北,她知道叶北如果真的想要追究,无论她藏的多好也瞒不住,一旦湫把他救醒,便等于直接宣判了月和紫罗的死刑,再没有回旋的余地。

想要了结这件事其实很简单,只需要用这把叶北当初送给她防身的匕轻轻朝下一刺,这一切就彻底结束了,花纹钢刃的匕没有太多的镶饰,暗沉的刀刃锋利异常,她随身带了这么多年依旧未有染血,不曾想第一个想要杀得人,竟然是叶北。

“当了这么多年的夫妻,我却从来没有看懂过你,但有一件事我太明白了,你是对荣誉和王权的重视过了自己的性命,亲情对你来说只是可有可无的附属品,所以……不要怪我……真的……不要怪我。”

叶北依旧沉默着,沉睡中的他,面容比平时要柔和许多,多了三分温情,少了一抹冷酷,这一头斑白散乱的长曾也是桀骜不驯的金色,岁月未能磨去他的棱角,却在刚毅的面容上刻下了许多痕迹。

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她的手猛地举了起来,正要刺下之际……

砰砰砰。

急促的敲门声打乱了皇后的思绪,匕脱手而出,掉在了床边,幸亏地上铺着绒毯,这才没有出什么响声,她急忙用脚将匕踢到床底下,拭去脸上的眼泪,平复了情绪,慢条斯理的问道“谁?进来。”

沐白学士急匆匆的走到皇后面前,他甚至忘了基本的礼仪,迫切的说道“皇后!铁卫军连同莫兰伯爵的军队正在围攻北风城,他们执意认为诺家控制了北风城,此举是为了营救您和两位殿下并讨伐诺家。”

“围攻北风城?他夜鸦还敢回来,现在情况如何?”

“铁卫军有五万兵士,加上莫兰伯爵的三万人,共有八万,但如此尚且不足以攻入城内,诺兰大人的弟弟诺赫骑士已率军迎战,现在两方各有损伤,对方没有太多的补给,况且天寒地冻,铁卫军支持不了多久,若这么下去的话,恐怕那九万士兵都将葬身冰原,您知道的,士兵只是服从命令,仅仅因为一个误会便造成如此死伤实在没有必要。”

沐白并不知情夜鸦的身份,在他看来夜鸦定然是误会了,毕竟诺赫先他一步到了北风城,没有任何防守能力的北风城如何抵抗诺赫的十五万军队?故此他才会先入为主的认为诺家已经控制了北风城,立刻组织反攻。

“误会?从来就没有什么误会,你先出去吧,我马上就来。”

沐白心中隐约有了猜想,若这个猜想是真,那也难怪外面的人根本不听他们解释,但这个时候不便多问,毕竟外头还在打仗,每分每秒都在死人,他还有诸多事物要安排,只好先一步离开了。

皇后见沐白离开,重新把房门关了起来,顺手反锁,她不知道夜鸦为什么还敢回来,她也不关心五万铁卫军的死活,只要有钱,养得起军队,多少铁卫军都可以重组,她唯一忌惮的就是诺家,经此一事,诺家对皇室还会一如既往的忠心吗?

若叶北真的死去,月登位真能如自己所想的那般顺利?

毕竟诺赫的十五万军队还驻守在北风城,一旦叶北今晚死去,说不定明天诺兰就会借着之前的谣言,顺势剥夺月的继承权,至于证据这种东西,对于诺家来说,要多少就有多少,真要到了那时,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思忖了半天,皇后将床底下的匕重新捡了起来,收回鞘中,替叶北紧了紧被子,不能在今夜动手,这件事必须从长计议,但又要赶在湫救醒叶北之前,皇后眉头微蹙,快步离开了房间。

皇后离开后不久,夜鸦悄无声息的打开了窗户,若是皇后走的再慢一些,或许他会忍不住笑出声。

“瞧瞧,我都看到了什么,连你妻子都想要杀了你,看来你比我想象的要可悲的多,其实对你来说,就这么一死了之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毕竟你杀的人,可比想杀你的人要多得多,而最终能活着站在你面前的,大概也只有我了。”

剑刃轻轻一挥,几缕白飘落,但叶北一如既往的沉默着,没有任何反应。

“看看,这把剑多么锋利,亚兰雷钢打造的剑刃,这可是你亲自授予我的,想象一下,它砍断你的脖子有多轻松,是了,就和你当初随手屠村一样轻松,但我不像你这么残忍,我会给你一个机会。”

夜鸦从怀中取出一个紫色的小瓶,直接将其捏碎,血液混着药水流入叶北的嘴里,他本可以直接杀了叶北,但他不想这么做,因为相对于报仇,他其实更想要一个答案,一个别人给不了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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