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地处南下,临近霖州,四季如春,便是寒冬腊月也少有见雪,一场雨可以下半月有余,如果说沐州,霖州好比大家闺秀落落大方,那幽州就有种小家碧玉的精致感。

萧殊从沐州行来,一路上走走停停,到幽州时已然是第二年开春,身旁跟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叫花子,不过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去,衣衫褴褛,头长的都看不见脸了,大概也只剩下背上的红伞仍然看上去完好,本来带的钱不多,半途就花完了,俩人是不偷不相识,偷鸡摸瓜时撞在了一块。

“嘿嘿,我还以为会饿死在路上。”小叫花眯着眼睛,眺望那高达三丈三的烟都城门,心头那叫一个感慨万千,如果不是自己家乡那落了旱灾,加之父母早逝,自己哪里会想到背井离乡到这来,一路上行来,路上多是受了灾,有家难回的难民。

“官府不赈灾吗?”萧殊随口问道。

“官老爷都跑了,谁来赈,赈给谁?”小叫花撇了撇嘴,摸着自己咕咕叫的肚子道“别废话,咱们先进城合计一下怎么填肚子吧。”

“老办法?”萧殊挽了挽袖子,把头一一撇到脑后束了起来,虽然看起来仍是有些邋遢,但到底长得俊秀,手上拿着玄机扇,真就一个落魄书生模样。

“方法不在老,管用就行。”小叫花迫不及待的拉着萧殊进了烟都城,这些天一直吃干粮瓜果,肚子里一点油水也没有,再这么下去就算饿不死,也是半只脚入土了。

进了城俩人便一前一后隔着足有十来米的距离,这方法说来也简单,小叫花这些年摸打滚爬,别的没学会,这偷东西的水平倒是越来越高,只是奈何早年一个人,也没个人帮衬,往往前脚偷了东西,后脚就被人现追着打。

但现在不一样了,自己有了这么一个同伙,那花样可就多了,短短半天时间,靠萧殊搭讪引开注意力,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摸走了数十两白花花的银子,踹在怀里都感觉沉甸甸,不得不感叹烟都的确是繁华都城,那些个小姐公子一个个的都有钱的很,不比自己家乡那个鬼地方,地种不出米,人身上也摸不出半文钱,大家一样穷,贼都活不下去。

“小二,上菜!”小叫花大摇大摆的走进酒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拿起茶壶直接就朝嘴里灌。

“您二位不是本地人吧?”店小二皱着眉头打量道,单看萧殊还不觉得什么,可这个小叫花子肯定不是烟都人,他这种模样只能是外来的难民。

“怎么,你们招待客人之前都要先盘问一番身世?”小叫花放下茶壶,擦了擦嘴角的水珠回头瞪了店小二一眼。

“那倒不是,权当小的没问。”店小二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但本着进店就是客的原则,还是没有多说什么,走到另一个看起来比较斯文的萧殊身边问道“俩位是住店还是吃饭?”

萧殊微笑着道“先吃饭吧,你让他点。”

小叫花是一点也不客气,眯起眼睛看那墙上的一块块木牌,只可惜斗大的字一个也认不得,见那小二等的有些不耐,干脆闭上眼睛道“这些个什么菜,你别管,统统给我上一份。”

店小二犹豫了一会道“这么多?”

“废什么话,让你上你就上。”小叫花一拍桌子,有些生气的嚷道。

店小二冷笑一声,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小叫花道“上菜可以,你吃的起吗?”

这俩人的衣着打扮一看就不是什么有钱人,尤其是这个小鬼,明眼人一眼就知道他是外地难民,他自然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指不定是饿死前为了饱餐一顿豁出去了,到时候菜上了,这俩人吃完一跑,那倒霉的不还是自己,就算抓到了,两条贱命恐怕还抵不上这一桌子菜钱,到时候再来个身染疫疾,想要做个苦力也不行,只能扭送官府,怎么想怎么亏。

这番话彻底激怒了小叫花,拿出怀里的银子一把拍在桌子上恶狠狠的道“今个小爷还吃定了。”

“哎哟,好好好,小少爷等着,这就给您二位上菜。”店小二眼珠子一转,不动声色的走到掌柜边道“掌柜的,你看这俩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穿的那么破烂,肯定是外来人,出手还这么大方,这钱不是偷来的难道还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要不要我去报官?”

“外来人又怎么了,偷来的钱又怎么了,有钱赚还管它是人是鬼,是抢是偷?尽管招呼着,其他的等把钱付了再说。”掌柜笑起来满脸的褶子,眼睛都只剩一条缝了。

萧殊瞥了他们一眼,转头笑着对小叫花说道“你点这么多也吃不完,何必怄气。”

“饿久了,怕了……啊呸,我就要吃这么多,你管我啊。”小叫花翻着白眼说道,随后从怀中拿出二十多两银子用一块破布包好递给萧殊道“给,有你一半,这一顿就当我请你的。”

萧殊接过银子挑了挑眉毛,有些诧异的道“这么大方?”

“那是,小爷一向视金钱如粪土。”小叫花余光偷摸看了一眼萧殊,随即哈哈一笑,神色却是黯然了下来。

两人相识不过一月,但萧殊却是第一个正眼看他的人,虽然在小叫花眼里萧殊也好不到哪里去,穷酸的很,不过也正因如此他才对萧殊有好感,什么话都愿意对萧殊说。

酒菜上了桌,珍馐美食,色香味浓,清酒三两,清雅绵柔。

小叫花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菜,摆满了桌,热腾腾的冒着香气,拿起了筷子,明明是该开心,可眼泪却止不住的掉下来,怎么擦也擦不尽。

萧殊轻笑着倒了一杯酒,细细品,不如北方酒的灼喉,别有一分甘冽。

“我还以为多好吃,也就这样,还比不上小时候的红薯好吃……”小叫花越吃心中越堵得慌,一把夺过萧殊手中的酒杯,仰头便饮尽,却咳得满脸通红。

可他反倒放下了筷子,捧起酒壶喝,醉意渐上心头。

“萧要饭的,你怎么老是背这么把破伞?”

“它替我遮了好些年的雨。”

“遮得了吗?”小叫花放下酒壶,眼眶通红,有些语无伦次的说道“真要遮得了,我就去买伞,买上一百把,两百把。”

“遮不了,再也遮不了了。”萧殊沉默了片刻,将红伞放在桌子上,这么多年未曾出鞘,也不知到红叶有没有变钝,是不是与自己剑道一样。

小叫花没再说话,萧殊抬头一看,原来已经醉倒,满桌的菜却只动了三四筷,也许他不是饿怕了,他只是恨天地不公,想用自己的方式反击,只是那么无力。

天道不公为何?

萧殊脑海里这句话徘徊不去,生而为人真当如此苦吗?

小叫花总说,自己不是读书的料,也没钱读书,想要学武,当个侠客,去劫富济贫也好,锄强扶弱也罢,总能让那些穷苦人家不那么苦,而且不仅要当侠客,还要去寻仙访道,他要当面问一问那些神仙,为什么这么多人受苦,他们不管不问,明明每家每户都供奉着神像,却从不见这些神仙有所作为?

新帝登基,八方诸侯重立,玥国迎来了最立国以来最艰难的一年,可老皇帝崇玉就这么撒手不管了,边境战火不断,死于饥荒的,死于战乱的,多少人有苦说不出,最后连座坟都没有,落得被野狗餐食的地步。

一路行来,所见所闻尽是苦楚,学文救不了人,学武一样救不了人,萧殊以前总觉得没有自己办不到的事,可现在他反倒觉得自己和小叫花没有什么区别,在天灾人祸面前,无能为力,一把剑能做什么?能填饱肚子还是能让农田丰收?

所谓登仙,只不过救了自己罢了,如此真能称仙吗?萧殊不知道,也管不了这么多,世间何其大也,一人一剑救得十人百人,救得了天下人吗?

小叫花的梦想在萧殊看来有些可笑,可就是这种有些幼稚的想法,却让萧殊沉寂已久的剑心起了些许波澜。

天地人三剑之后还有一剑,便是仁。

仁剑非是为了杀,而是为了救。

天下太平是痴人说梦,身边太平便可,能救一人便是一人吧。

当初借剑开天门为何败了,萧殊花了足足五年时间去思索,自己的境界和剑道是凭空而起的万丈高楼,无根无凭,寻常时候足以应付,可那百万剑道之下一触即溃,受不得半分力道。

他在寻自己的剑,找一个可以立根的点,那虚妄剑境从来都不是自己的道,就如那万剑坪一般只是借来的罢了。

萧殊缓缓推出红叶,剑身依旧锋利暗沉,随即又将剑推了回去,背上红伞,留下了些许银子,背上喝的烂醉的小叫花离开了,明明一直盯着两人的店小二只觉的眼前一个恍惚,那两个要饭的就不见了,真当是见了鬼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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