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如果没有经历过极大的变故,是不可能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正如同金子陵眼前所见的渡流云,她在寂山静庐逗留了三天,这三天之中,虽然整体上看来,她和以前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可若仔细观察,便能看出来,尽管她依然玩世不恭,却染上了几分无法卸去的沉重。

这间寂山静庐名为涤心室的房间内,给供奉在桌案上的金铸尘灵位上了三炷香,浇了三杯酒在地面,渡流云转向金子陵,淡声道:“想不到,当年一别,如今与金大叔天人两隔,真是世事无常。”

“哈,家父寿终而寝,这一辈子没有留下什么遗憾,我关闭了独步精舍,回到中原,也算是提家父了却落叶归根的愿望,人嘛,总是有这么一天。”

金子陵倒是看的很开,终究都要走过这么一遭,没什么好在意。

“是啊,不过身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八个字也是事实,如今江湖动荡各种纷争引人不安,子陵兄,只怕你这寂山静庐,将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安静了。”

拍了拍金子陵的肩,渡流云意有所指地道。金子陵狐疑地看着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该不会你给我下了什么套吧。”

扯扯嘴角,渡流云对天翻了个白眼:“我怎么可能用给你下套这么恶劣的方式,想要拉你下水,根本不需要这么费脑筋,直接扯下来就是了。”

嗯,有道理,嗯?不对!

金子陵瞪着她:“你是嫌我智商不够看吗?”

“哪有,子陵兄风度翩翩武功高强智计无双,怎么会对自己产生智商不够的错觉。”

嬉皮笑脸地躲开金子陵想要敲她脑袋的举动,渡流云嘿嘿一笑:“反正,既然我敢和你保证你这寂山静庐安静不了,就绝对不可能再像现在这样过着偏安一隅的安逸生活,有我在,你就别想隐世避世了啊哈哈哈哈哈啊。”没事儿不会给他找点儿事干吗?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不过是提前打个招呼而已嘛。

交给他一个锦囊,神叨叨地跟他说,等她走了以后拆开看,渡流云才不管他答应不答应,她不过是提前通知一下而已啦,免得他到时候目瞪口呆吓傻了没药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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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途,末路,绝地。背骨,反叛,暗害。追兵,围剿,惨境。

这一路上,放眼所见,尽是天策真龙派出来围杀素还真的大军。

引灵山,祸源之地,在引灵山爆发的所有战争中,燃烧了整个武林,除了一败涂地,再无其他可以形容,中原派门被灭不计其数,残败如斯,神秘剑客被擒,莫召奴身受重伤,泪痕死于非命,非凡公子自爆猜心园中,如今嵌未尽碎,图腾不全,再无开启引灵山之法。一页书只有被封引灵山中一途……

而引灵山门口,亦是被下了剧毒,就在素还真心神交瘁,神智混乱,以掌风毫无章序地攻击山门时,顺着染血的手掌,入侵全身。

与此同时,天策真龙已带着大军将他团团围住。这方圆十里之内,尽是伏兵。

“哈,哈哈哈哈啊——”

末路之中,素还真一身怒喝,全身经脉爆碎,毒血尽射周围,凡沾染上的,无一生还。须臾之间,白莲染血,意识涣然。

“这样的气魄和胆识,吾这一生,从未见过如此对手,既是将死终途,就让你自生自灭好了。”

天策真龙终究还是有些惜英雄,面对倒在地上的素还真,决定收兵离开。然而他手下策士却是深知素还真对自家龙主危害,进言必须斩下首级,以绝后患。

“这……”天策真龙接过刀,略显犹豫,如果他这一刀落下,未免得个乘人之危的骂名,然而想到天下,却又觉得,斩草除根并无不可。

然而,就在他这犹豫的一瞬之间,两道人影同时抢入,一条恍如轻烟,捞起素还真躯体,一纵即逝,没有留下半点痕迹,仿佛素还真身体凭空消失,另一人却是以一柄羽扇架住他这一刀,无论他怎样用力,也压不下去。

“嗯?你是何人?”

天策真龙目色微惊,看向来人。

“我是何人,这话还用问吗?我当然是架梁子没事儿找热闹的人。”

渡流云面罩精铁面具,将脸挡了个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出来她模样,而后手腕轻颤,羽扇倏然变化,寒芒一闪,焱阕化现在天策真龙眼前,剑风锐利,扑面而来。

“嗯?”

天策真龙一惊,舍去手中长刀,踏步转身,堪堪避过这贴面一剑,后背冷汗登时渗透。这人武功……好强。

“今日吾尚有要事处理,没那么多功夫陪你们在这浪费时间,听着,好好对待神秘剑客,养好了,等着吾来接人,到时候若是少了一根汗毛,老子屠光你们。”

渡流云眼光一寒,一股透天杀机,硬生生镇住了周遭想要围上来的天策真龙手下。

天策真龙按下心底震惊,冷声道:“你是什么人,敢与吾作对。”莫非,这两个人,与昨日步双极和刀鞭女煞神回报,一掌逼退他们,救走泪痕的是同一波人。

“哈,既然你诚心诚意地想要知道,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我是谁,你管不着,你只需要记住,从今以后,想要动素还真,先问过我允许了没!”

渡流云隐去了儒门少君的称呼,在她醒来后,她查过历史,关于她的一切,被隐藏的很干净,除非当年的当事人出现,否则没有人知道她是谁。既然如此,她便不需要将儒门天下牵扯进来。儒门少君这个名头,暂时不能使用,给龙宿找麻烦的事儿还是少做。名号这种东西,随便想想有的是,回头想个好听又呛声的就行了。

言罢,她身形一动,继出手捞人的忆秋年之后,成为第二个在天策真龙眼前凭空消失的人。

武林中,什么时候多了两个这么可怕的人物?难道,是他情报收集的不够,消息差了?

“哈,有趣,有趣,这武林之中想不到藏龙卧虎,尚有这么多趣味之人。收兵!”

天策真龙一挥手,命令手下带兵撤离引灵山。如果简简单单就能一统中原,那反而失去了统治的趣味。挑战越多,越让人感到兴趣啊。

别秋小筑。

早已被除去一身血衣,清理干净身躯,意识尽失的素还真,安静地躺在床上,上官邛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一支别致的玉烟袋,一边抽着水烟,一边诅咒着没事儿给他找活干的渡流云。这小神经病当年还只是给他临时搬家搬到疏楼西风,如今久别重逢第一件事儿居然是拆了他的老窝,把他全部家当都运到别秋小筑,这明显的不能再明显的抢劫绑票土匪行为,她干的不要太熟练。而且他都还没答应要淌浑水,就被塞了个重病号来,这要干什么,看他太闲了给他找事儿干也不能这么霸王硬上弓啊!天知道她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如今他打不过她也就算了,想给她下点药报复下老鼠怨都做不到,身上还穿了件不知道从哪儿搞来的丝甲,当真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铜皮铁骨没处下嘴的刺猬一只。

就说她弄回来的这个家伙,如今武林很呛很呛的素还真,她真当他是万能的不成,他当年能缝回海蟾尊的人皮,是因为没有伤及经脉,经脉中更没有中了这乱七八糟的毒,如今素还真经脉俱断也就算了,这断的还很有创造性,自己以玉石俱焚的方式自爆,爆的碎成渣渣,引灵山门口被下的更是二十一中混毒,每种毒各自解法不同,素还真能坚持到现在不死,完全是因为忆秋年的脚程足够快,急救措施得当,在捞起素还真的同时立刻塞了一颗能保心脉的药丸下去,否则就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救不回一个必死的人。

“慵医先生,泪痕方才醒过一次,已经脱离性命危险,现在已经睡下,请问家父的伤……”

门轻轻被推开,一名身着淡蓝衣衫,眉宇间有八分与素还真相像的青年端着一壶茶水走了进来,正是素还真的儿子,素续缘。

对,隔壁房间还躺着一个人,就是那天晚上被他从天策真龙手下抢回来,断了一臂的泪痕,当时人已经快挂了,但因为是他这个神医亲自出手,自然能保他暂时不断气,成功带回来。救他简单,毕竟他只是内外伤外加断臂,随便扎几针用点药再睡个三五天就能起来乱溜达。当时为了争分夺秒抢救命先机,他甚至没来得及扔一把毒烟给天策真龙的人留点纪念,毕竟武学并非他所擅长,能抢人都是靠素续缘在后面放火制造混乱。

“放心,他死不了,倒是我,有可能被那个糟心的小疯子气死。”

明明是差不多的年纪,这只乖孩子就这么让人看得顺眼,看的舒心,那个没事儿作祸的小疯子,当真欠锤欠收拾。

上官邛显然没把渡流云躺的那些年算进去,是说躺下了就是躺下了,睡过去的时间不能算在年纪之中,时间过去是不假,但空白的没有任何记忆的一个大觉,绝对不能当作成长来对待。所以,渡流云,依然是个没事儿抽风的小破孩子。

“先生说笑了,若非三位前辈出手相救,只怕家父已经亡命与引灵山上,此情此恩,素续缘没齿难忘。”

“停,你喊我前辈我没有意见,你喊忆秋年前辈我也没有意见,但是你喊流云叫前辈,我意见大了,就那个四处乱窜没事儿瞎惹祸成天和人对着刚的小疯子,哪里像个前辈!”

提到她就一肚子火,狠狠地端起茶壶,对着茶壶嘴一通狂喝,这可是他特地交代素续缘泡来清热去火的凉茶,专治被渡流云气炸了的肺……

素续缘轻笑:“哈,晚辈倒是觉得,前辈对流云公子爱护有加……”

“噗——”

上官邛一口茶水顺着鼻孔喷了出去,满脸见了鬼的样子瞅着素续缘,惊恐地半天没说出话来,这小子眼睛是不是坏了,从哪里看出来的他对渡流云爱护有加,明明是犹如洪水猛兽一样恨不得躲的远远的!要不是打不过,他早就撂挑子跑走不干了好么!

“阿欠!”“阿欠!”

距离别秋小筑很远很远的所在,正与忆秋年商量什么事情的渡流云,毫无预兆打了两个透天大喷嚏,接过忆秋年递来的纸捂住鼻子,渡流云一脸的懵逼:“这是哪个家伙在骂我?”

“呵呵,大概……是那位被你把家拆了的神医吧。”

忆秋年捻着胡子,呵呵笑道。嗯,当初拆家的时候有他一份,他还拆的格外愉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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